借东西的小人_第07章一道道门被打开

发布时间: 2022-02-12 12: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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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一道道门被打开
  接下来三星期阿丽埃蒂特别“乖”:她帮助她的妈妈收拾贮藏室;她打扫过道,在上面洒水和用脚踏实;她把珠子(他们用来做纽扣的)分类放到几个阿司匹林瓶子的螺旋盖里:她把小羊皮旧手套切成一个个方块给波德做鞋子;她把鱼骨针磨得像蜜蜂刺那么利;她把洗好的东西挂在通风格栅旁边让它们在微风中吹干。最后,那个日子——那个可怕而又美好、永远忘不了的日子——终于来临了,霍米莉擦着厨房桌子,挺起腰,叫了一声:“波德!”
  他从他的工作室走进来,手里拿着鞋楦头。
  “你看看这刷子!”霍米莉叫道。这是一个毛刷,有一个毛编起来的刷背。
  “哦,”波德说,“都秃毛了。”
  “现在我每次刷,”霍米莉说,“手指关节都弄痛了。”
  波德的样子有点担心。自从他“被看见”以后,他们已经只限于借厨房用的东西,主要是燃料和食物。上面的厨房炉灶底下有一个旧的老鼠洞,夜里炉子没火或者火很弱时,波德可以用它做管道把东西泻下来,省得搬运。自从发生了窗帘的意外事件,他们把火柴盒做的五斗柜推到老鼠洞底下,上面放一张小凳。波德在霍米莉的帮助和推搡下,学会了从这管道钻上去而不是把东西扔下来。采用这个办法,他就用不着冒险进巨大的门厅和过道;他可以从厨房黑色大炉灶底下跳出去弄来一个菜头或者胡萝卜,一块可口的火腿。但是这办法也不尽理想:即使火灭了,炉灶底下常常还会有热灰和余烬,他刚露脸,德赖弗太太挥动的一把大刷子会扑面而来,他在霍米莉的头顶上缩回来,身体烫伤,浑身抖动,把灰咳出来。有时候火正旺着,波德忽然像来到一个炽热的炼狱底下,白热的煤火落下来。但夜里火通常都灭了,波德终于能够穿过灰烬进入厨房。
  “德赖弗太太出去了,”霍米莉说下去,“今天是她的休假日。而她,”他们总是用“她”来称呼索菲姑妈,“躺在床上十分安全。”
  “我担心的倒不是她们。”波德说。
  “怎么,”霍米莉尖声地叫道,“那男孩不在这里了吧?”
  “我不知道,”波德说,“总归是冒险。”他加上一句。
  “冒险总是免不了的,”霍米莉同答说,“就像那次你在煤窖里,煤车来了。
  “不过另外两个,”波德说,“就是德赖弗太太和她,我一直知道她们在哪里。”
  “在这件事情上,”霍米莉叫道,“一个男孩甚至更好对付。离开一英里你就能听到他的声音。好,”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下去,“请便吧。不过冒险这种事不像是你说的……”
  波德叹了口气。“那好吧。”他说着转身去拿他的借东西袋子。
  “把孩子也带去。”霍米莉在他后面叫。
  波德同过身来。“我说,霍米莉——”他用惊慌的口气说。
  “为什么不能带?”霍米莉尖厉地问道,“今天正合适。你不过到前门。如果你觉得紧张,你可以把她留在时钟旁边,在那里随时能够钻进洞下面来。就让她去见见世面吧。阿丽埃蒂!”
  当阿丽埃蒂跑进来时,波德再一次想说服霍米莉。“你听我说,霍米莉……”他反对说:
  霍米莉不听他的。“阿丽埃蒂,”她响亮地说,“你想同你爸爸一起去,到门厅那里从门垫上给我借些毛来做刷子吗?”
  阿丽埃蒂乐得跳起来。“噢,”她叫道,“我可以去?”
  “好,脱下你的围裙,”霍米莉说,“换掉你的靴子。你去借东西要穿轻便鞋子去——最好穿那双红色的小羊皮鞋子。”阿丽埃蒂转身走了,霍米莉向波德转过来。“她不会有事的,”她说,“你将会看到。”
  阿丽埃蒂跟着爸爸沿着过道走,心开始跳得快起来。时候终于来临,她觉得简直忍受不了。她感到轻飘飘和发抖,紧张得感到空虚。
  他们两个人共带去三个借东西的袋子。(波德解释说:“万一我们能捡到些东西。一个不好的借东西的人会由于少拿备用的借东西袋子而失去许多机会。”)波德把它们放下来去开第一道门,这道门用一个安全别针扣起来了。这个别针很大,要用小手去开它可难了。阿丽埃蒂看着她的爸爸全身吊在别针上晃荡,两脚离地。他吊在那里,向针尖扣着的地方移动过去,针尖终于弹开了,他同时跳了下来。“这事你干不了,”他拍掉手里的灰尘说,“你太轻了。你的妈妈也干不了。现在走吧。轻轻地……”
  还有别的几道门,波德让它们都开着。(“出去时不要把门关上,”他悄悄解释说,“因为你可能赶着回来。”)过了一会儿,阿丽埃蒂看到过道尽头有微光。她拉拉她爸爸的袖子。“是那儿吗?”她悄悄地问。
  波德站着一动不动。“现在不要响,”他吩咐她,“对,是它,时钟底下的洞!”他说这话时,阿丽埃蒂感到气也透不出来,但她表面上不露任何声色。“上去得走三级,”波德说下去,“很陡,因此走时要小心。到了时钟底下,你就在那里待着,不要走神,眼睛看着我:如果一切太平,我会给你个手势。”
  踏级很高,还有点不平,但阿丽埃蒂走起来比波德还轻松些。当她爬出洞口的凹边时,只见眼前忽然一片金色,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是春天的阳光照在门厅灰白的砖地上。等到她站直,她再也看不见这个,只看到头顶上的大箱柜像个洞穴似的,还看到吊着的钟摆的轮廓。她周围的黑暗被声音震动,这是安全的声音——单调而有节奏。在头顶上高处,她终于看清了钟摆在摆动,它在微光中有点发亮,那有节奏的摆动又遥远又谨慎。阿丽埃蒂感到热泪盈眶,猛然产生一阵自豪感:她终于看到了,这就是时钟!他们的时钟……他们家就是用它来做姓的!两百年来它一直站立在这里,声音深沉,耐心守卫着他们的家门,计算着时间。
  但她看见她爸爸对着亮光在雕花的拱形下弯腰站着。“眼睛别离开我。”他说过这话,因此阿丽埃蒂也弯下身子。她又看到门厅发亮的金色地砖一直伸展开去;她看见地毯的边像海上几个五彩岛屿;她看见在灿烂的阳光中现出开着的前门——像通往仙境的大门。她看到门外的青草和对着明朗天空摇曳的绿色蕨叶。波德的眼睛转过来。“等着,”他低声说,“仔细看着。”接着他一闪走掉了。阿丽埃蒂看见他匆匆跑过阳光照着的地面。他跑得很快——像跑着的一只老鼠或者飘过的一片黄色枯叶——忽然之间她看到他是那么“小”。但她跟自己说:“他不小。他比妈妈还高一个头……”她看着他绕过门垫那栗色的岛屿,跑到门旁的阴影中去。在那里他好像不见了。
  阿丽埃蒂看着,等着。一片寂静,除了时钟里忽然呜呜响起来。这是在她头顶黑暗的空洞中转磨的呜呜声,接着时钟敲响了三下,不慌不忙,声音圆润,好像是说:“不管要不要,时候已经到……”
  前门阴暗的门框附近忽然有动静,波德又出现了,在门垫旁边,拎着个袋子;门垫有他膝盖高,像一片栗色麦子地。阿丽埃蒂看见他朝时钟这边看,接着看见他举起一只手。
  噢,当她跑过地上的石板时,它们冒起了一股暖气……使人愉快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和手上……四周和头顶上空空荡荡,大得可怕!波德最后抓住她,拉住她,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他说,“透过气来吧——好孩子!”
  阿丽埃蒂喘过了气向四周看。她看见巨大的椅子腿高高耸人阳光中;她看见椅子坐垫在她的头顶上像天篷一样张开;她看见钉子、皮带、悬着的丝和线:她看见楼梯一直通上去,一级又一级……她看见雕花的桌子腿和柜子底下的大空洞。在寂静中,时钟一直在响——耐心地在计算着一秒又一秒,使人感到安谧。
  接着阿丽埃蒂转脸去看花园。她看到一条铺着彩色石子的小路——石子有核桃那么大,它们之间到处长出草,迎着阳光,透明嫩绿。路那头,她看见高高耸起一排草埂,像一道杂草丛生的篱,再过去是些果树,鲜艳地开着花。
“这袋子给你,”波德嘶哑地低声说,“还是动手干活吧。”
  阿丽埃蒂听话地动手拔门垫的纤维,很牢,而且满是灰尘。波德拔得很快很有办法,一小把一小把地拔,拔出来马上扔进袋里。“万一你忽然逃走,”他解释说,“你可不要留下什么。”
  “这样拔手很痛,”阿丽埃蒂说,“不是吗?”她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我的手不痛,”波德说,“它们已经变硬了。”阿丽埃蒂又打了一个喷嚏。
  “都是灰,不是吗?”她说。
  波德伸直他的腰。“打结的地方不要拔,”他看着她说,“怪不得你的手痛了。瞧我。”过了一会儿他叫道,“你停手吧!这是你第一次上来。你坐在那儿踏级上看看户外风景吧。”
  “噢,不……”阿丽埃蒂又动手拔。(她想:“如果我不帮忙,他下次不会带我来的。”)但是波德一定不让她拔。
  “我还是自己拔好,”他说,“我可以选择我要的纤维,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做刷子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