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_09

发布时间: 2022-02-14 15: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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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小的昆虫,正是利用这样一件兵器,在蜗牛的外膜上,不停地、反复地刺击。
但是,萤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平和,神情也很温和,并不像恶狠般凶猛,乍一看起来,好像并不是猎人在捕猎食物,在咬它的俘虏,倒好像是两个动物在亲呢接吻一般。当小孩子在一起互相戏弄对方的时候,他们常常用两个手指头,互相握住对方的皮肤,轻轻地揉搓。这种动作,一般情况下,我们常用“扭”这个字眼儿来表示。因为,事实上,这种动作近乎相互搔痒,而并不是那样重重地打。现在,就让我们来使用“扭”这个字吧。一提到动物,除去那些最简单平实的字以外,通常在言语中使用的字,可以说,好多都没有用处。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萤是在“扭”动蜗牛,这大概更贴切一些。
萤在扭动蜗牛时,颇有它自己的方法。你会看到它一点儿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很有章法。它每扭动一下对方,总是要停下来一小会儿。仿佛是要审看一下,这一次扭动产生了何等效果一般。萤扭动的次数并不是很多,顶多有五六次足以。就这么几下,就能让蜗牛动弹不得,失去了一切知觉而不醒人世。再后来,也就是在萤开始吃战利品的时候,还要再扭上几下。看起来,这几下扭动更至关重要。但是,至于究竟萤为什么要如此这般行事,我就不能确定其真正的原因了。确实在最初的时候,只要轻轻地几下,就足以使蜗牛慢慢地不能感觉一切了。那么,它为什么在食用前,还要来上几下呢?我不得而知,至今仍是个迷。由于萤的动作非常迅速而敏捷,如同闪电一般快,就已经将毒汁从沟槽中传送到蜗牛的身上了。这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要非常仔细地观察才能觉察到。
当然,有一点是不用怀疑的,那就是,在萤对蜗牛进行刺击时,蜗牛一点也不会感觉到痛苦。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做过一次小小的试验。在一只萤进攻一只蜗牛的时候,当萤只扭了四五次以后,我马上迅速地把那只受了毒汁破害的蜗牛拿开。然后,用一根很小很小的针去刺激这可怜虫的皮肤。那一点儿被刺伤了的肉,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收缩的迹象。这就已经很清楚地表明,此时此刻,这只蜗牛已经一点儿活气也没有了。它是不会感觉到痛苦的。因为它已经沉浸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还有一次,我非常偶然地看到一只可怜的蜗牛遭受到萤的攻击。当时,这只蜗牛正在向前自由自在地爬行着。它的足慢慢地蠕动着,触角也伸得很长。忽然,由于一下子的刺激和兴奋,这只蜗牛自己乱动了几下。但是,马上这一切就静止了下来,它的足也不再向前慢爬了。整个身体的前部也全然失去了它刚才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曲线。它的长长的触角也变得软了,不再向上伸展着了,而是拖垂到下边来,就像一根已经坏了的手杖一样,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东西了。从这种种表面的现象来看,这只蜗牛已经死了,已经真的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然而,实际上,这只蜗牛并没有真正悲惨地死去。我完全有办法,能让它重新活过来,我可以给它第二次生命的机会。就在这个可怜的、假死的蜗牛既不生,又不死的两三天内,我每天都坚持给它洗浴,清洁身体,特别是伤口。就在几天以后,奇迹出现了。
这只被萤无情地伤害得很惨重的、几乎一命呜呼了的家伙,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中,它已经能够自由地爬来爬去了。而且,它的知觉也已经恢复正常了。因为当我用小针刺击它的肉时,它立刻就会有反应,小小的躯体马上就会缩到背壳里去藏了起来,这充分说明它已经恢复知觉了,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它是完全可以爬行了,那对长长的触角重新又伸展开来,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一样。而且,它还精神倍增。在它失去知觉的日日夜夜里,它仿佛进入了一种什么都不知晓的沉醉的状态,一切都惊动不了它,而现在则大不一样了。它醒了,而且完全苏醒了过来,从死亡中复活了,奇迹般地逃离魔爪,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在人类社会的科学中,人们已经发明创造了在外科手术时不会让人感觉到疼痛的方法,并且这种方法在医学实践上,已经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了。然而,在人类还没有找到这种方法之前,萤以及很多其他种类的动物,就已经通过实践,实行了好几个世纪之久了。所不同的是,外科医生在手术前,让我们闻以太或者是其他麻醉剂。而那些昆虫采用的方法是,利用它们天生就长着的毒牙,向别的动物注射极小量的特别的毒药,以达到让别的动物失去知觉的目的。
当我们偶然想到蜗牛具有那样温柔、平和而无害的天性,可萤却要采取向它注射毒汁以麻醉它的特别方法来制服它,并且以它为食物,似乎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我想我可以知道萤利用这种方法猎取蜗牛的种种鲜为人知的理由。
假如蜗牛只是在地上爬行,甚至是蜷缩在自己的壳子里,那么,对于它的种种攻击,是一点儿也不困难的。原因是,蜗牛背上背的壳儿上并没有任何遮盖的东西加以保护。
而且,蜗牛身体的前部是完全暴露在外面的,也是毫无遮挡的。但是,实际上,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蜗牛不仅仅单单地在上爬行,它经常是置身在较高的而且不稳定的地方。
比如,它喜欢趴在草杆的顶上,或者是待在很光滑的石面上。它贴身在这些地方,就无需什么其他的保护了。因为,这些地点本身就为它提供了再好不过的天然保护。其原因是,当蜗牛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依附在这些东西上时,这些东西就起到了盖子的作用。
于是,便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了。不过,只要稍微一不留神,有一点儿没有遮盖严密,一旦被萤发现,它的钩子可一点儿也不讲情面。只要有机可乘,它是一定要钻空子的。
总之,萤的钩子总会有办法可以触及到蜗牛的身体。然后,一下子钩住,释放出毒液,蜗牛便会失去知觉。萤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找个地方坐下来,享用它的美餐了。
不过,蜗牛深居高处,也是有一定危险的。当它爬在草杆上时,很容易掉下来。哪怕稍微有一点儿扭动,或者是挣扎,蜗牛就会移动它的身体。一旦蜗牛落到地面上,那么,萤就不得不去选择一个更好的猎物。所以,在萤捕捉蜗牛时,必须要使它没有丝毫的痛苦感,失去知觉,让它动晃不得,从而也就不能轻易地逃跑了。因此,萤在进攻蜗牛时,一定要采取触得很轻微的方法,以免惊动了这只蜗牛,让它从摇摆不定的草杆上摇落下来。否则的话,可就前功尽弃,白费了一番心思,让到手的食物给溜走了。因此,我想,萤之所以具备这样的外科器具,理由不过如此而已吧!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二、蔷薇花饰物
萤不仅仅是在草木的枝干上结束战斗,使它的俘虏逐渐失去知觉,而且,也在这种存在一定危险性的地方,就地把它解决处理掉,也就是要把它给完全吃掉。所以,萤的食品的获得可并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呢!
那么,萤在吃蜗牛时,又是采用怎样奇特方法呢?它真的是在食用它吗?是不是要先把蜗牛分割成一片一片的,或者是割成一些小碎片或碎粒什么的,然后再去慢慢地、细细地咀嚼品味它呢?我猜想,它并不是以这样普通的方式食用它的。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在这些动物体内,找到过任何这种小粒的食物。这就证明萤的吃,并不是通常的狭义上的吃的意思,它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罢了。具体方法是这样的,它要将蜗牛先制造成非常稀薄的肉粥,然后才开始饮用。就像蝇吃小的幼虫一样,它能够在还没有吃之前,先把它弄成流质,然后再痛快地享用。
更为具体的情形和做法是这样的。萤先使蜗牛失去知觉,无论蜗牛的身体大小如何。
在开始的时候,总是常常只有一只的四分之一大校客人们也二三两两地跑过来了。它们和主人毫无争吵,全部聚集到一起,准备和主人一起分享食物。过了两三天以后,如果把蜗牛的身体翻转过来,把它的面孔朝下面放置,那样,它体内盛的东西,就会像锅里的羹一样流出来。这个时候,萤的膳食已经结束了。它所饮下的只不过是一些其他动物已经吃剩下的东西。因而,一只蜗牛被众虫同时分享了。
事实是很显然的。和前面我们已经看到过的“扭”的动作相似,它们经过几次轻轻的咬,蜗牛的肉就已经变成了肉粥。然后,许多客人一起跑过来共同享用。很随意地,每一位客人都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而且,每一位客人都利用自己的一种消化素把它做成汤。能够应用这样一种方法,说明萤的嘴是非常柔软的。萤在用毒牙给蜗牛注射毒药的同时,也会注入——引进其他的无物质到蜗牛的体内,以便蜗牛身上固体的肉能够变成流质。这样一来,这种流质很适合萤那柔软的嘴,使它吃得更加方便自如。
蜗牛被关闭在我的玻璃瓶里,虽然有的时候,它所处的地位不是特别稳固,但是,它还是非常仔细小心的。有的时候,蜗牛爬到了瓶子的顶部,而那顶口是用玻璃片盖住的。于是,它为了能在那里停留得更加稳固、踏实一些,它就利用那自己随身携带着的粘性液体,粘在那个玻璃片上。这样一来,的确是非常稳定安全的。不过一定要多用一些粘液,不然的话,哪怕稍微少用了一点儿粘液,都将是十分危险的。即便是微微地动一点儿,也足以使它的壳脱离那个玻璃片,掉到瓶子底下去。
萤常常要利用一种爬行器——为了弥补它自己腿部,以及足部力量的不足——爬到瓶子的顶部去,先仔细地观察一下蜗牛的动静,然后,作一下判断、和选择,寻找可以下来的地方。然后,就那么迅速地轻轻一咬,就足以使对手失去知觉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于是,一点儿也不拖延,萤开始抓紧时间来制造它的美味佳肴——肉粥,以准备作为数日内的食品。
当萤一阵风卷残云以后,便吃得很饱了。剩下的蜗牛壳也就完全空了。但是,这个空壳依然是粘在玻璃片上的,并没有脱落到瓶底上来。而且,壳的位置也一点儿都没有改变,这都是粘液作用的结果。那个牺牲了的隐居者一点儿也不加以反抗,就这样静悄悄地,不知不觉地任人宰割,最终,变成了别人嘴里营养丰富、美不胜收的大餐。就在它那受到攻击的原地,逐渐流干了身体的全部,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儿。这种详细的情形,向我们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萤的这种麻醉式的咬伤,是何等的有效。因此,可以说,萤处理蜗牛的方法是十分的巧妙的。
萤要想顺利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实现自己的目的,比如,爬到悬在半空中的玻璃片上去,或者是爬行到草杆上去,必须要具备一种特别的爬行足或其他什么有利的器官,以便使它自己不至于在还未触及到猎物时,就先从高空跌落下来,从而半途而废。显然它现有的笨拙的足是不够用的,这就决定它需要辅助的东西。
把一只萤放到放大镜下面进行仔细的观察研究,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在萤的身上,的确生长着这种特别的器官。大自然在创造它的时候很公平,非常细心,并没有忘掉赐给它必要的工具。在萤的身体下面,接近它尾巴的地方,有一块白点,通过放大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主要是由一些一打以上的短小的细管,或者是指头组合而成的。
有的时候,这些东西合拢在一起形成为一团,而有的时候,它们则张开,成蔷薇花的形状。就是这精细的结构,这些隆起来的指头,帮助了萤,使得它能够牢牢地吸伏在非常光滑的表面上,与此同时,还可以帮助它向前爬行。如果萤想使自己紧紧地吸到玻璃片上,或者是草杆上,那么,它就会放开那些指头,让蔷薇花绽放开来。在支撑物上,这些指头放开得很大。萤就利用它自己自然的粘力而牢固地附着在那些它想停留的支撑物体上。而且,当萤想在它所待的地方爬行时,它便让那些指头相互交错地一张一缩。这样一来,萤就可以在看起来很危险的地方自由地爬行了。
那些长在萤身上的,构成蔷薇花形的指头,是不长节的,但是,它们每一个都可以向各个不同的方向随意地转动。事实上,与其说它们像是指头,倒不如说它们更像一根根细细的管子。因为,这一个比喻要更加合适,贴切一些。要是说它们像指头的话,它们却并不能拿起什么东西。它们只能是利用其粘附力而附着在其他东西上。它们的作用很大,除掉粘附,以及在危险处爬行这两大功能外,它还具有第三种功能,那就是它们能当海绵以及刷子使用。在萤饱餐一顿以后,当它休息的时候,它便会利用这种自动的小刷子,在头上、身上到处进行扫刷和清洁工作,这样既方便,又卫生,它之所以能够如此自如地利用身体的这一器官,主要是因为那刺有着很好的柔韧性,使用起来相当便利。在它饱餐之后,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再用刷子一点一点,从身体的这一端刷到另外一端,而且非常仔细、认真,几乎哪个部位都不会被遗漏掉。可以说,它是一种非常爱清洁,注意文明修身的小动物。从它那副神采奕奕,得意洋洋,而舒服的表情来判断,这个小动物对这个清理个人卫生的事情还是非常重视的,也非常的有兴趣去做的。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当然会产生某种疑问:为什么这个小东西在拂拭自己的时候,是如此的专心致志,而且如此地当心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把一只蜗牛做成一顿肉粥,而且花费了很多心思,用很多天的工夫去饮食它,肯定会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出奇的肮脏,那么,认认真真地在饱餐之后,把自己的身体好好清洗一番,让自己焕然一新,是很有必要的。
三、它的灯
如果,我们的萤,除了利用那种类似于接吻一样的动作——轻轻地扭动几下,来施行麻醉术以外,就再也不具备什么其他的才能了,那么它的名声就不会有如此之大了,以至于所有的人都知道它的大名。因此,它必定还具有一些其他的特殊本领,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比如特异功能什么的。那究竟它还有什么样的奇特本领呢?
众所周知,它的身上还带有一盏灯。它会在自己的身上点燃这盏灯。在黑夜中为自己留一盏灯,照耀着自己行进的路程。这就是它成名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了。
雌性萤那个发光的器官,生长在它身体最后三节的地方。在前两节中的每一节下面发出光来,形成了宽宽的节形。而位于第三节的发光部位比前两节要小得多,只是有两个小小的点,发出的光亮可以从背面透射出来,因而在这个小昆虫的上下面都可以看得见光。从这些宽带和小点上,发出的光是微微带蓝色的、很明亮的光。
而雄性的萤则不一样,它与雌萤相比,只有雌黄那些灯中的小灯,也就是说,只有尾部最后一节处的两个小点。而这两个小点,在萤类的全族之中,差不多全都具备,从萤还处于幼小的蛴螬的时代开始,就已经具备这两个用于发光的小点。此后,随着萤的成长,它们也随着身体的生长不断地长大。在萤的一生中都不改变。这两个小点,经常是无论在身体的上面,还是下面,都可以看见。但是雌萤所特有的那两条宽带子则不同,它只能在下面发光的。这就是雄、雌的主要区别之一。
我曾经在我的显微镜下,观察过这两条发光的带子。在萤的皮上,有一种白颜色的涂料,形成了很细很细的粒形物质。于是,光就是发源于这个地方。在这些物质的附近,更是分布着一种非常奇特的器官,它们都有短干,上面还生长着很多细枝。这种枝干散布在发光物体上面,有时还深入其中。
我很清楚地知道,光亮是产生于萤的呼吸器官的。世界上有一些物质,当它和空气相混合以后,立即便会发出亮光,有的时候,甚至还会燃烧,产生火焰。此等物质,被人们称为“可燃物”。而那种和空气相混合便能发光或者产生火焰的作用,则通常被人们称之为“氧化作用”。萤能够发光,便是这种氧化作用的一个很好的例证与说明。萤的灯就是氧化的结果。那种形如白色涂料的物质,就是经过氧化作用以后,剩下的余物。
氧化作用所需要的空气,是由连接着萤的呼吸器官的细细的小管提供的。至于那种发光的物质的性质,至今尚无人知晓其答案。
但是,另外有一个问题,我们是知道得比较详细的。我们清楚地知道,萤完全有能力调节它随身携带的亮光。也就是说,它可以随意地将自己身上的光放大一些,或者是调暗一些,或者是干脆熄灭它。
那么,这个聪明的小动物,究竞是怎样行动才达到它调节自身光亮的目的呢?经过观察我了解到,如果萤身上的细管里面流入的空气量增加了,那么它发出来的光亮度就会变得更强一些;要是哪天萤不高兴了,把气管里面的空气的输送停止下来,那么,光的亮度自然就会变得很微弱,甚至是熄灭了。
一些外界的刺激,将会对气管产生影响。这盏精致的小灯——萤身后最后一节上的两个小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侵扰,立刻就会熄灭。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每次当我想要捕捉那些十分幼稚可爱的小动物的时候,它们总是爱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明明就在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它在草丛里发光,并且飞旋着,但是,只要我的脚步稍微有一点儿不经意,发出一点儿声响,或者是我不知不觉地触动了旁边的一些枝条,那个光亮立刻就会消失掉,这个昆虫自然也就不见了。我也就失去了捕捉对象,又浪费了一次机会。
然而,雌萤的光带,即便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与扰动,都不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比如说,把一个雌萤放在一个铁丝做的笼子里面,空气是完全可以流通的。然后,我们再在铁笼子旁边放上一枪。就是这样爆烈的声音,竟然也毫无结果。萤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或是听到了,也置之不理。它的光亮依然如故,丝毫变化都没有。于是,我又换了一种方法试探。我取了一个树枝,而且还把冷水洒到它们的身上去,但是,这种种方法都失败了。各种刺激居然都不奏效。没有一盏灯会熄灭,顶多是把光亮稍微停一下。
但是,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然后,我又拿了我的一个烟斗,往铁笼子里吹进一阵烟去。这一吹,那光亮停止的时间长久了一些。还有一些竟然停熄掉了。但是,即刻之间便又点着了。等到烟雾全部散去以后,那光亮便又像刚才一样明亮了。假如把它们拿在手掌上,然后轻轻地一捏。只要你捏得不是特别的重,那么,它们的光亮并不会减少得很多。总之,到目前为止,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全体熄灭光亮。
从各个方面来看,毫无疑问,萤千真万确地能够控制并且调节它自己的发光器官,随意地使它更明亮,或更微弱,或熄灭。不过,在某一种我们还不知道的环境之下,它也会失去它这种自我调节的能力。如果我们从它发光的地方,割下一片皮来,把它放在玻璃瓶或管子里面,虽然并没有像在活着的萤体上那么明亮耀眼,但是,它也还是能够从容地发出亮光的。因为,对于发光的物质而言,是并不需要什么生命来支持的。原因在于,能够发光的外皮,直接和空气相接触而起作用。因此,气管中氧气的流通也就不必要了。就是在那种含有空气的水中,这层外皮发出的光也和在空气中发出的光同样明亮。如果是在那种已经煮沸过的水里,由于空气已经被“驱逐”出来了,于是,发出的光就会渐渐地熄灭了。再没有更好的证据来证明萤的光是氧化作用的结果了。
萤发出来的光,是白色而且平静的。另外,它的光对于人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刺激很柔和。这种光看过以后,便会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它们简直就像那种从月亮里面掉落下来的一朵朵可爱的洁白的小花朵,充满诗情画意的温馨。虽然这种光亮十分灿烂,但是同时它又是很微弱的。假使在黑暗之中,我们捉住一只细小的萤,然后把萤的光向一行油印的字上照过去,于是我们便会很容易地辨别出一个一个的字母,甚至也可分辨出不是很长的词来。不过,超过了这份光亮所涉及到的比较狭小的范围以外,那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不过,这样的灯,这样吝啬的光亮,不久就会令读书人厌倦的。
但是,这些能够发出光亮的小动物,这些本该是心中一片光明的小昆虫,在事实上却是一群心理很黑暗的家伙。它们对于整个家族的感情是完全不存在的。家庭对于它们而言,是无足轻重的。柔情对于它们也是没有丝毫实际意义的。它们能够随处地产卵。
有的时候,产在地面上;有的时候,产在草叶上。无论何时何地,它都可以随意散播自己的子孙后代。真可谓四处闯荡,四海为家,随遇而安。而且,在它们产下卵以后,就再也不去注意它们了,随它们自生自灭,自然生长去了。
从生到死,萤总是放着亮光的。甚至连它的卵也是要发光的。幼虫也是如此。当寒冷的气候马上就要降临的时候,幼虫就会立刻钻到地面下边去,但是并不钻得很深。假如我从地面下,把它轻轻地掘起来,它的小灯仍然还是亮着的。就是在土壤的下面,它的小灯还是点着的,永远为自己留一盏希望的灯!
找枯露菌的甲虫
在讲到甲虫之前,让我先来讲一下我的狗朋友,它会找枯露菌。所谓枯露菌,指的是一种长在地底下的蘑菇。狗常常被用来做这种工作。我的狗的运气极好,有好几次跟着一只在这方面极有经验的狗一同出去工作。而那只狗,那位我急于见识一下的找蘑菇专家,其外貌实在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一只极为普通的狗,态度平静而从容,又丑又不整洁。总之,是一种你绝对不会让它歇在你的火炉边的狗,可它的的确确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找蘑菇专家。许多道理和人类世界中的一样:天才和贫穷总是连在一起的。
这只狗的主人,是村里有名的枯露菌商。他起初怀疑我要窥探他的秘密从而和他进行商业竞争,后来有人告诉他我只是要采集地下植物的标本,要借他的狗用一用,他相信了,于是就允许我和他一同出发去工作。
我们有言在先,规定任何一方都不可以干涉狗的行为,而且只要它发现一种菌类,不管那是人们喜欢吃的蘑菇还是其它不可以吃的蘑菇,它都理应得到一片面包作为酬劳。
另外,它的主人不能禁止他的狗到它喜欢的地方去,即使他深知那个地方的蘑菇绝对卖不出去。因为对我的研究课题而言,这种蘑菇是否可吃并不重要,我的目的和枯露菌商人的有所不同。
遵循这个原则,这次远征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只忙碌的狗一路上踱着慢慢的步子走着,用鼻子嗅着。每走几步,它就要停下来,用鼻子测试着泥土。它用鼻子扒几下土,然后泰然地望着主人,似乎在说:“就在这里了!就在这里了!我以我的名义担保!这里有蘑菇!”
它说的果然没错。主人依着它所指示的方向掘下去。万一主人的铲掘得偏了,它会赶紧发出一声鼻音,提醒主人如何把铲子放到正确的部位。这样掘下去没有一次落空。
狗的鼻子果然名不虚传,从不说谎,不过它指示给我们的,包括各种地下菌类:大的小的,有气味的,没气味的……当我收集着这些蘑菇的时候,我非常惊奇,这里面几乎包括了附近一带所有的地下蘑菇品种。
是不是那种我们常说的嗅觉在帮助狗找寻呢?我不相信,如果完全靠嗅觉,它决不能找出这许多气味完全不同的菌类来。它一定有一种我们所没有的感觉。通常我们用人类的标准去推测一切事物的时候,往往容易犯错。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种感觉是我们人类所不知道的。而这种感觉,在昆虫中更加明显。
我们现在就来讲讲找蘑菇的甲虫吧。
这是一种美丽的甲虫,小小的,黑黑的,有一个白绒肚皮,形状是圆的,像一粒樱桃的核,当它用翅膀的边缘擦着腹部的时候,就会发出一种柔软的“唧唧”声,就像小鸟看见母亲带着食物回来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雄的甲虫头上还长着一个美丽的角。
我是在一个长满蘑菇的松树林里发现这种甲虫的。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在秋季气候温和的日子里,我们全家都喜欢到那儿去玩。那个地方几乎什么都有:有用细枝做成的老喜鹊的巢;有饶舌的柽鸟吃饱后在树上互相嬉戏、追逐;有兔子突然从树丛里跳出来,翘着它们的短尾巴;那里还有可爱的小河,可以给孩子们筑隧道,这种河很容易堆成一排小屋,我们用草盖在屋顶上,算是草屋,一段芦草插上屋顶便成为烟囱。微风轻轻地掠过松针,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我们就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开始了我们的午餐。
的确,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这是个真正的乐园。即使是成人,也会喜欢这个地方。
我到这里来最大的乐趣便是守候那些找蘑菇的甲虫们,它们的洞到处都可以看到,而且门是开着的,不过在洞口堆着一堆疏松的泥土。洞大约有几寸深,一直向下,而且往往筑在比较松的泥土中。当我用小刀一直挖下去的时候,我总是发现这种洞是空的,甲虫们已经乘着夜色离开这里了,它在这里做完了它的工作后,便迁到别处去了。这种甲虫是个流浪者,并且是个夜行客,随便什么时候,它想离开这个洞的时候,它就能很容易地在别处另筑新巢。有时候我侥幸能在洞底发现甲虫,但永远只有一个,或是雌的或是雄的,从不会成对。看来这种洞并不是一个家庭的所在地,而是专门给独身的甲虫住的。
你看,这洞里的甲虫正在啃着一个小蘑菇,已经吃完了一部分。它虽然已经累了,但仍旧紧紧地抱着它,它是决不肯轻易放弃这个蘑菇的,这是它的宝贝,是它一生中的最爱,从周围许多吃剩的碎片来看,这只甲虫已经吃得饱饱的了。
当我从它手中夺过这宝物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一种很小的地下菌,跟枯露菌很相像。
这个事实似乎可以解释甲虫的习惯和它常要换新居的理由。让我们想象一下吧,在静静的黄昏中,这个小旅行家便从它的洞里慢慢地跟着步走出来,一边快活地唱着歌,一边悠闲地散着步。它仔细地检查着土地,探究这地底下所埋的东西,就像狗找枯露菌一样。它的嗅觉告诉它哪个地方有菌,只不过盖着几寸泥土而已;那个地方虽然泥土肥沃,但地底下决不会有菌类。当它判定在某一点下面有菌的时候,便一直往下挖,结果总能得到它的食物。它挖的洞也成了它的临时宿舍,在食物没有吃完之前,它是不会离开洞的,它会在自己掘的洞底快活地吃着,管它洞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等到洞里的食物都吃完后,它就要搬家了。它会在别处找一个适当的地方,再掘下去,然后住一阵子,吃一阵子,等到新屋里的食物吃完了,它就再搬一次家。在整个秋季到来年的春季——菌类的生长季节里,它就这样游历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一个洞搬到另一个洞,很辛苦又很洒脱。
甲虫所猎取的菌并没有特殊的气味,那么它是怎么能从地面上检查出地底下菌类的存在呢?它是聪明的甲虫,它自有办法。可是我们人类就望尘莫及了,哪怕是“千里眼”或是“顺风耳”,也无法说出隐藏在地底下的秘密。
蜘蛛的电报线
在六种园蛛中,通常歇在网中央的只有两种,那就是条纹蜘蛛和丝光蜘蛛。它们即使受到烈日的焦灼,也决不会轻易稍离开网去阴凉处歇一会儿。至于其它蜘蛛,它们一律不在白天出现。它们自有办法使工作和休息两个互不相误,在离开它们的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隐蔽的场所,是用叶片和线卷成的。白天它们就躲在这里面,静静地,让自己深深地陷入沉思中。
这阳光明媚的白天虽然使蜘蛛们头晕目眩,却也是其它昆虫最活跃的时候:蝗虫们更活泼地跳着,蜻蜓们更快活地飞舞着。所以正是蜘蛛们捕食的好时机,那富有粘性的网虽然晚上是蜘蛛的居所,白天还是一个大陷阱,如果有一些又粗心又愚蠢的昆虫碰到网上,被粘住了,躲在别处的蜘蛛是否会知道呢?不要为蜘蛛会错失良机而担心,只要网上一有动静,它便会闪电般地冲过来。它是怎么知道网上发生的事的呢?让我来解释吧。
使它知道网上有猎物的是网的振动,而不是它自己的眼睛。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把一只死蝗虫轻轻地放到有好几只蜘蛛的网上,并且放在它们看得见的地方。有几只蜘蛛是在网中,有几只是躲在隐蔽处,可是它们似乎都不知道网上有了猎物。后来我把蝗虫放到了它们面前,它们还是一动不动。它们似乎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我用一根长草拨动那死蝗,让它动起来,同时使网振动起来。
结果证明:停在网中的条纹蛛和丝光蛛飞速赶到蝗虫身边;其它隐藏在树叶里的蜘蛛也飞快地赶来,好像平时捉活虫一般,熟练地放出丝来把死蝗虫捆了又捆,缠了缠,丝毫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费宝贵的丝线,由这个实验可见,蜘蛛什么时候出来攻击猎物,完全要看网什么时候振动。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那些白天隐居的蜘蛛们的网,我们可以看到从网中心有一根丝一直通到它隐居的地方,这根线的长短大约有二十二寸;不过角蛛的网有些不同,因为它们是隐居在高高的树上的,所以它的这根丝一般有八九尺长。
这条斜线还是一座桥梁,靠着它,蜘蛛才能匆匆地从隐居的地方赶到网中,等它在网中央的工作完毕后,又沿着它回到隐居的地方,不过这并不就是这根线的全部效用。
如果它的作用仅仅在于这些的话,那么这根线应该从网的顶端引到蜘蛛的隐居处就可以了。因为这可以减小坡度,缩短距离。
这根线之所以要从网的中心引出是因为中心是所有的辐的出发点和连接点,每一根辐的振动,对中心都有直接的影响。一只虫子在网的任何一部分挣扎,都能把振动直接传导到中央这根线上。所以蜘蛛躲在远远的隐蔽处,就可以从这根线上得到猎物落网的消息。这根斜线不但是一座桥梁,并且是一种信号工具,是一根电报线。
年轻的蜘蛛都很活泼,它们都不懂得接电报线的技术。只有那些老蜘蛛们,当它们坐在绿色的帐幕里默默地沉思或是安详地假寐的时候,它们会留心着电报线发出的信号,从而得知在远处发生的动静。
长时间的守候是辛苦的,为了减轻工作的压力和好好休息。同时又丝毫不放松对网上发生的情况的警觉,蜘蛛总是把腿搁在电报线上。这里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可以证明这一点。
我曾经打到一只在两棵相距一码的常青树间结了一张网的角蛛。太阳照得丝网闪闪发光,它的主人早已在天亮之前藏到居所里去了。如果你沿着电报线找过去,就很容易找到它的居所。那是一个用枯叶和丝做成的圆屋顶。造得很深,蜘蛛的身体几乎全部隐藏在里面,用后端身体堵住进口。
它的前半身埋在它的居所里,所以,它当然看不到网上的动静了——即使它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也未必看得见,何况它其实是个半瞎子呢!那么在阳光灿烂的白天,它是不是就放弃捕食了呢?让我们再看看吧。
你瞧,它的一条后腿忽然伸出叶屋,后腿的顶端连着一根丝线,而那线正是电报线的另一个端点!我敢说,无论是谁,如果没有看见过蜘蛛的这手绝活,即把手(即它的脚端)放在电报接收器上的姿势,他就不会知道动物表现自己智慧的最有趣的一个例子。让猎物在这张网上出现吧,让这位假寐的猎手感觉到电报传来的信号吧!我故意放了一只蝗虫在网上——以后呢?一切都像我预料的那样,虫子的振动带动网的振动,网的振动又通过丝线——“电报线”传导到守株待兔的蜘蛛的脚上。蜘蛛它为得到食物而满足,而我比它更满意:因为我学到了我想学的东西。
还有一点值得讨论的地方。那蛛网常常要被风吹动,那么电报线是不是不能区分网的振动是来自猎物的来临还是风的吹动呢?事实上,当风吹动引起电报线晃动的时候,在居所里闭目养神的蜘蛛并不行动,它似乎对这种假信号不屑一顾。所以这根电报线的另外一个神奇之处在于,它像一台电话,就像我们人类的电话一样,能够传来各种真实声音。蜘蛛用一个脚趾接着电话线,用腿听着信号,还能分辨出囚徒挣扎的信号和风吹动所发出的假信号。
蜘蛛的几何学
当我们观察着园蛛,尤其是丝光蛛和条纹蛛的网时,我们会发现它的网并不是杂乱无章的,那些辐排得很均匀,每对相邻的辐所交成的角都是相等的;虽然辐的数目对不同的蜘蛛而言是各不相同的,可这个规律适用于各种蜘蛛。
我们已经知道,蜘蛛织网的方式很特别,它把网分成若干等份,同一类蜘蛛所分的份数是相同的。当它安置辐的时候,我们只见它向各个方向乱跳,似乎毫无规则,但是这种无规则的工作的结果是造成一个规则而美丽的网,像教堂中的玫瑰窗一般。即使他用了圆规、尺子之类的工具。没有一个设计家能画出一个比这更规范的网来。
我们可以看到,在同一个扇形里,所有的弦,也就是那构成螺旋形线圈的横辐,都是互相平行的,并且越靠近中心,这种弦之间的距离就越远。每一根弦和支持它的两根辐交成四个角,一边的两个是钝角,另一边的两个是锐角。而同一扇形中的弦和辐所交成的钝角和锐角正好各自相等——因为这些弦都是平行的。
不但如此,凭我们的观察,这些相等的锐角和钝角,又和别的扇形中的锐角和钝角分别相等,所以,总的看来,这螺旋形的线圈包括一组组的横档以及一组组和辐交成相等的角。
这种特性使我们想到数学家们所称的“对数螺线”。这种曲线在科学领域是很著名的。对数螺线是一根无止尽的螺线,它永远向着极绕,越绕越靠近极,但又永远不能到达极。即使用最精密的仪器,我们也看不到一根完全的对数螺线。这种图形只存在科学家的假想中,可令人惊讶的是小小的蜘蛛也知道这线,它就是依照这种曲线的法则来绕它网上的螺线的,而且做得很精确。
这螺旋线还有一个特点。如果你用一根有弹性的线绕成一个对数螺线的图形,再把这根线放开来,然后拉紧放开的那部分,那么线的运动的一端就会划成一个和原来的对数螺线完全相似的螺线,只是变换了一下位置。这个定理是一位名叫杰克斯·勃诺利的数学教授发现的,他死后,后人把这条定理刻在他的墓碑上,算是他一生中最为光荣的事迹之一。
那么,难道有着这些特性的对数螺线只是几何学家的一个梦想吗?这真的仅仅是一个梦、一个谜吗?那么它究竟有什么用呢?
它确实广泛的巧合,总之它是普遍存在的,有许多动物的建筑都采取这一结构。有一种蜗牛的壳就是依照对数螺线构造的。世界上第一只蜗牛知道了对数螺线,然后用它来造壳,一直到现在,壳的样子还没变过。
在壳类的化石中,这种螺线的例子还有很多。现在,在南海,我们还可以找到一种太古时代的生物的后代,那就是鹦鹉螺。它们还是很坚贞地守着祖传的老法则,它们的壳和世界初始时它们的老祖宗的壳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它们的壳仍然是依照对数螺线设计的。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就是在我们的死水池里,也有一种螺,它也有一个螺线壳,普通的蜗牛壳也是属于这一构造。
可是这些动物是从哪里学到这种高深的数学知识的呢?又是怎样把这些知识应用于实际的呢?有这样一种说法,说蜗牛是从蠕虫进化来的。某一天,蠕虫被太阳晒得舒服极了,无意识地揪住自己的尾巴玩弄起来,便把它绞成螺旋形取乐。突然它发现这样很舒服,于是常常这么做。久而久之便成了螺旋形的了,做螺旋形的壳的计划,就是从这时候产生的。
但是蜘蛛呢?它从哪里得到这个概念呢?因为它和蠕虫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它却很熟悉对数螺线,而且能够简单地运用到它的网中。蜗牛的壳要造好几年,所以它能做得很精致,但蛛网差不多只用一个小时就造成了,所以它只能做出这种曲线的一个轮廊,尽管不精确,但这确实是算得上一个螺旋曲线。是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它呢?除了天生的技巧外,什么都没有。天生的技巧能使动物控制自己的工作,正像植物的花瓣和小蕊的排列法,它们天生就是这样的。没有人教它们怎么做,而事实上,它们也只能作这么一种,蜘蛛自己不知不觉地在练习高等几何学,靠着它生来就有的本领很自然地工作着。
我们抛出一个石子,让它落到地上,这石子在空间的路线是一种特殊的曲线。树上的枯叶被风吹下来落到地上,所经过的路程也是这种形状的曲线。科学家称这种曲线为抛物线。
几何学家对这曲线作了进一步的研究,他们假想这曲线在一根无限长的直线上滚动,那么它的焦点将要划出怎样一道轨迹呢?答案是:垂曲线。这要用一个很复杂的代数式来表示。如果要用数字来表示的话,这个数字的值约等于这样一串数字1+1/1+1/1*2+1/1*2*3+1/1*2*3*4+……的和。
几何学家不喜欢用这么一长串数字来表示,所以就用“e”来代表这个数。e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数学中常常用到它。
这种线是不是一种理论上的假想呢?并不,你到处可以看到垂曲线的图形:当一根弹性线的两端固定,而中间松驰的时候,它就形成了一条垂曲线;当船的帆被风吹着的时候,就会弯曲成垂曲线的图形;这些寻常的图形中都包含着“e”的秘密。一根无足轻重的线,竟包含着这么多深奥的科学!我们暂且别惊讶。一根一端固定的线的摇摆,一滴露水从草叶上落下来,一阵微风在水面拂起了微波,这些看上去稀松平常、极为平凡的事,如果从数学的角度去研究的话,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我们人类的数学测量方法是聪明的。但我们对发明这些方法的人,不必过分地佩服。
因为和那些小动物的工作比起来,这些繁重的公式和理论显得又慢又复杂。难道将来我们想不出一个更简单的形式,并使它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吗?难道人类的智慧还不足以让我们不依赖这种复杂的公式吗?我相信,越是高深的道理,其表现形式越应该简单而朴实。
在这里,我们这个魔术般的“e”字又在蜘蛛网上被发现了。在一个有雾的早晨,这粘性的线上排了许多小小的露珠。它的重量把蛛网的丝压得弯下来,于是构成了许多垂曲线,像许多透明的宝石串成的链子。太阳一出来,这一串珠子就发出彩虹一般美丽的光彩。好像一串金钢钻。“e”这个数目,就包蕴在这光明灿烂的链子里。望着这美丽的链子,你会发现科学之美、自然之美和探究之美。
几何学,这研究空间的和谐的科学几乎统治着自然界的一切。在铁杉果的鳞片的排列中以及蛛网的线条排列中,我们能找到它;在蜗牛的螺线中,我们能找到它;在行星的轨道上,我们也能找到它,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在原子的世界里,在广大的宇宙中,它的足迹遍布天下。
这种自然的几何学告诉我们,宇宙间有一位万能的几何学家,他已经用它神奇的工具测量过宇宙间所有的东西。所以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规律。我觉得用这个假设来解释鹦鹉螺和蛛网的对数螺线,似乎比蠕虫绞尾巴而造成螺线的说法更恰当。
蛛网的建筑
即使在最小的花园里,也能看到园蛛的踪迹。它们都算得上是天才的纺织家。
如果我们在黄昏的时候散步,我们可以从一丛迷迭香里寻找蛛丝马迹。我们所观察的蜘蛛往往爬行得很慢,所以我们应该索性坐在矮树丛里看。那里的光线比较充足。让我们再来给自己加一个头衔,叫做“蛛网观察家”吧!世界上很少有人从事这种职业,而且我们也不用指望从这行业上嫌点钱。但是,不要计较这些,我们将得到许多有趣的知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从事任何一个职业要有意思得多。
我所观察的都是些小蜘蛛。它们比成年的蜘蛛要小得多。而且它们都是在白天工作,甚至是在太阳底下工作的,尽管它们的母亲只有在黑夜里才开始纺织。当到每年一定的月份的时候,蜘蛛们便在太阳下山前两小时左右开始它们的工作了。
这些小蛛都离开了它们白天的居所,各自选定地盘,开始纺线。有的在这边,有的在那边,谁也不打扰谁。我们可以任意地拣一只小蛛来观察。
让我们就在这只小蛛面前停下吧。它正在打基础呢。它在迷迭香的花上爬来爬去,从一根枝端爬到另一根枝端忙忙碌碌的,它所攀到的枝大约都是十八寸距离之内的。太远的它就无能为力了。渐渐地它开始用自己梳子似的后腿把丝从身体上拉出来,放在某个地方作为基底,然后漫无规则地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这样奔忙了一阵子后,结果就构成了一个丝架子。这种不规则的结构正是它所需要的。这是一个垂直的扁平的“地基”。正是因为它是错综交叉的,因此这个“地基”很牢固。
后来它在架子的表面横过一根特殊的丝,别小看这根细丝,那是一个坚固的网的基矗这根线的中央有一个白点,那是一个丝垫子。
现在是它做捕虫网的时候了。它先从中心的白点沿着横线爬,很快就爬到架子的边缘,然后以同样快的速度回到中心,再从中心出发以同样的方式爬到架子边缘,就这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每爬一次便拉成一个半径,或者说,做成一根辐。不一会儿,便这儿那儿地做成了许多辐,不过次序很乱。
无论谁,如果看到它已完成的网是那么地整洁而有规则,一定会以为它做辐的时候也是按着次序一根根地织过去,然而恰恰相反,它从不按照次序做,但是它知道怎样使成果更完美。在同一个方向安置了几根辐后,它就很快地往另一个方向再补上几条,从不偏爱某个方向,它这样突然地变换方向是有道理的:如果它先把某一边的辐都安置好,那么这些辐的重量,会使网的中心向这边偏移从而使网扭曲,变成很不规则的形状。所以它在一边安放了几根辐后,立刻又要到另一边去,为的是时刻保持网的平衡。
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像这样毫无次序又是时时间断的工作会造出一个整齐的网。可是事实确实如此,造好的辐与辐之间的距离都相等,而且形成一个很完整的圆。不同的蜘蛛网的辐的数目也不同,角蛛的网有二十一根辐,条纹蜘蛛有三十二根,而丝光蛛有四十二根。这种数目并不是绝对不变的,但是基本上是不变的,因此你可以根据蛛网上的辐条数目来判定这是哪种蜘蛛的网。
想想看,我们中间谁能做到这一点:不用仪器,不经过练习,而能随手把一个圆等分?但是蜘蛛可以,尽管它身上背着一个很重的袋子,脚踩在软软的丝垫上,那些垫还随风飘荡,摇曳不定,它居然能够不加思索地将一个圆极为精细地等分。它的工作看上去杂乱无序,完全不合乎几何学的原理,但它能从不规则的工作中得出有规则的成果来。
我们都对这个事实感到惊异。它怎么能用那么特别的方法完成这么困难的工作呢?这一点我至今还在怀疑。
安排辐的工作完毕后,蜘蛛就回到中央的丝垫上。然后从这一点出发,踏着辐绕螺旋形的圈子。它现在正在做一种极精致的工作。它用极细的线在辐上排下密密的线圈。
这是网的中心,让我们把它叫作“休息室”吧。越往外它就用越粗的线绕。圈与圈之间的距离也比以前大。绕了一会,它离中心已经很远了,每经过一次辐,它就把丝绕在辐上粘祝最后,它在“地基”的下边结束了它的工作。圈与圈之间的平均距离大约有三分之一寸左右。
这些螺旋形的线圈并不是曲线。在蜘蛛的工作中没有曲线,只有直线和折线。这线圈其实是辐与辐之间的横档所连成的。
以前所做的只能算作是一个支架,现在它将要在这上面做更为精致的工作。这一次它从边缘向中心绕。而且圈与圈之间排得很紧,所以圈数也很多。
这种工作的详细情形很不容易看清,因为它的动作极为快捷而且振动得很厉害,包括一连串的跳跃、摇摆和弯曲,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如果分解它们的动作,可以看到它的其中两条腿不停地动着,一条腿把丝拖出来传给另外一条腿,另一条腿就把这丝安在辐上。由于丝本身有粘性,所以很容易在横档和丝接触的地方把新技出来的丝粘上去。
蜘蛛不停地绕着圈,一面绕一面把丝粘在辐上。它到达了那个被我们称作“休息室”的边缘了。于是它立刻结束了它的绕线运动。以后它就会把中央的丝垫子吃掉。它这么做是为了节约材料,它下一次织网的时候就可以把吃下的丝再纺出来用了。
有两种蜘蛛,也就是条纹蛛和丝光蛛,做好了网后,还会在网的下部边缘的中心织一条很阔的锯齿形的丝带作为标记。有时候,它们还在这一条丝带的封面,就是网的上部边缘到中心之间再织一条较短的丝带,以表明这是它们的作品,著作权不容侵犯。
粘性的网
蛛网中用来作螺旋圈的丝是一种极为精致的东西,它和那种用来做辐和“地基”的丝不同。它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看上去像一条编成的丝带。我取了一些丝回家,放在显微镜下看,竞发现了惊人的奇迹:那根细线本来就细得几乎连肉眼都看不出来,但它居然还是由几根更细的线缠合而成的,好像大将军剑柄上的链条一般。更使人惊异的是,这种线还是空心的,空的地方藏着极为浓厚的粘液,就和粘稠的胶液一样,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从线的一端滴出来。这种粘液能从线壁渗出来,使线的表面有粘性。我用一个小试验去测试它到底有多大粘性:我用一片小草去碰它,立刻就被粘住了。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园蛛捕捉猎物靠的并不是围追堵截。而是完全靠它粘性的网,它几乎能粘住所有的猎物。可是又有一个问题出来了:蜘蛛自己为什么不会被粘住呢?
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它的大部分时间被用来坐在网中央的休息室里,而那里的丝完全没有粘性。不过这个说法不能自圆其说,它无法一辈子坐在网中央不动,有时候,猎物在网的边缘被粘住了。它必须很快地赶过去放出丝来缠住它,在经过自己那充满粘性的网时,它怎么防止自己不被粘住呢?是不是它脚上有什么东西使它能在粘性的网上轻易地滑过呢?它是不是涂了什么油在脚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要使表面物体不粘,涂油是最佳的办法。
为了证明我的怀疑,我从一只活的蜘蛛身上切下一条腿,在二硫化碳里浸了一个小时,再用一个也在二硫化碳里浸过的刷子把这条腿小心地洗一下。二硫化碳是能溶解脂肪的,所以如果腿上有油的话,这一洗就会完全洗掉了。现在我再把这条腿放到蛛网上,它被牢牢地粘住了!由此我们知道,蜘蛛在自己身上,涂上了一层特别的“油”,这样它能在网上自由地走动而不被粘祝但它又不愿老停在粘性的螺旋圈上,因为这种“油”是有限的,会越用越少。所以它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从实验中我们得知这蛛网中的螺旋线是很容易吸收水分的。因为这个,当空气突然变得潮湿的时候,它们就停止织网工作,只把架子、辐和“休息室”做好,因为这些都不受水分的影响。至于那螺旋线的部分,它们是不会轻易做上去的,因为如果它吸收过多的水分,以后就不能充分地吸水解潮了。有了这螺旋线,在极热的天气里,蛛网也不会变得干燥易断,因为它能尽量地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以保持它的弹性并增加它的粘性。
哪一个捕鸟者在做网的时候,在艺术上和技术上能比得上蜘蛛呢?而蜘蛛织这么精致的网只是为了捕一只小虫!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同时蜘蛛还是一个热忱积极的劳动者。我曾计算过,角蛛每做一个网需制造大约二十码长的丝,至于那更精巧的丝,光蛛就得造出三十码,在这两个月中,我的角蛛邻居几乎每夜都要修补它的网。这样,在这个时期中,它就得从它娇小瘦弱的身体上绵绵不断抽出这种管状的,富有弹性的丝。
我们不禁要怀疑,它小小的身体怎么能产出那么多丝?它怎么能把这些丝搓成管状,又怎么能在里面灌上粘液呢?它又怎能有时制出普通的丝,有时造出云朵状的丝花来垫巢,最后还能制出黑色的丝带来装饰巢呢?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绕,并使我百思而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