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东西的小人_第02章波德一家

发布时间: 2022-02-12 12: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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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波德一家
  这是波德的洞——他的城堡的门户,他家的大门。他的家并不在那时钟附近:可以说是离它远着呢。从洞口到他家,可得要走好多好多步积满灰尘的黑暗过道,过道上有一道道木门和铁门防御老鼠。波德用各种东西做他的门——折叠干酪切削器的铁片啦、小钱盒带铰链的盖啦、纱罩和苍蝇拍的铁丝网啦等等。“我不是怕老鼠,”他的太太霍米莉会说,“但我受不了那气味。”他们的女儿小阿丽埃蒂想要一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老鼠来亲手养大,“就像埃格尔蒂娜那样”,但是没有成功。霍米莉会弄得锅盖乒乓响,对她叫道:“你只要瞧瞧埃格尔蒂娜后来出了什么事?”“埃格尔蒂娜,”阿丽埃蒂会问,“埃格尔蒂娜后来出什么事了?”但没有人肯说。
  只有波德一个人认识路,能穿过那些有趣的通道来到时钟底下的洞口。也只有波德一个人能打开一扇扇门。门上有用发卡和别针做的复杂机关,知道其中秘密的就只有他。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厨房底下的住所里过着更安全隐蔽的生活,远远避开上面那座可怕房子里的种种危险。不过就在上面那间厨房的地板下面一点,砖墙上有一个通气格栅,阿丽埃蒂透过它可以看到花园——一小段石子路和一个草墩,在这草墩上,春天盛开藏红花:从一棵看不见的树上飘下小花;接着一丛杜鹃花开花;小鸟飞来——啄食,追逐,有时候打架。“你把时间都浪费在看那些鸟上面了,”霍米莉会说,“这样有事情你就来不及做。在我小时候长大的房子里,”霍米莉说下去,“那儿没有格栅,反而过得更快活些。好,去把土豆给我拿来。”
  正是这一天,阿丽埃蒂踢着土豆,让它在前面滚,从贮藏窒沿楼上地板下满是灰尘的窄通道走。她生气地用力踢土豆,因此土豆滚得很快,滚进他们的厨房,霍米莉正在炉子上弯着腰。
  “你又来了,”霍米莉生气地转过身来对阿丽埃蒂叫道,“差点儿把我撞到汤里去。我说‘把土豆给我拿来’,可不是说整个土豆。你不能把剪刀拿去切下一块拿来吗?”
  “我不知道你要多少。”阿丽埃蒂咕噜了一声,这时霍米莉哼哼哈哈地从墙上拿下钉子上挂的半把剪刀,插进土豆皮里。
  “你把这土豆糟蹋了,”霍米莉嘟哝说,“切开以后,就不能再在灰尘中滚同去了。
  “噢,这有什么?”阿丽埃蒂说,“那里土豆多着呢。”
  “说得倒好:多着呢。你明白吗,”霍米莉放下半把剪刀,严肃地说下去,“你可怜的爸爸每次借一个土豆都要冒生命危险?”
  “我是说,”阿丽埃蒂说,“我们的贮藏室里多着呢。”
  “好了,现在别挡着我的路,”霍米莉说着又在周围忙碌起来,“不管怎么说,让我把晚饭做好。”
  阿丽埃蒂已经穿过开着的门走进起居室——壁炉已经生起火,房间里看起来又亮又舒服。霍米莉对她这间起居室十分自豪:墙上糊着从字纸篓里借来的旧信,按一行行字撕成一长条一长条,垂直地从地板贴到天花板。墙上挂着几种颜色的同一幅姑娘时代的维多利亚女王肖像,它们都是邮票,是波德几年前从楼上起居室写字台上的邮票盒里借来的。这房间里有一个小漆盒,里面塞满布,盖子打开,他们用它做高背长椅:那常用的家具——一个五斗柜,是用火柴盒做的。一张铺着红天鹅绒台布的圆桌,是波德用一个药丸盒的木头底,下面支着国际象棋棋子马的底座做成的——这件事曾在楼上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因为索菲姑妈的大儿子回家暂住,请教区牧师来吃晚饭,饭后准备下棋,结果缺了棋子下不成。女仆罗萨皮克哈切特为此被辞退。她走后不久,发现还不见了别的东西,从那时候起,德赖弗太太总管一切。马那只棋子——应该说是它的半身像——如今站在角落里一根柱子上,看来非常神气,使房间有一种只有雕像能给予的气氛。
  壁炉旁边,在一个倾斜的木头书柜里放着阿丽埃蒂的藏书。这是一套维多利亚时代喜欢印的微型书,但对阿丽埃蒂来说,它们就像教堂的巨型《圣经》那么大。这些书中有布赖斯版《大拇指汤姆世界地名词典》,包括最后的统计表;有布赖斯版《大拇指汤姆词典》,包括科学、哲学、文学和技术的词条;有布赖斯版《大拇指汤姆本莎士比亚喜剧集》,包括一篇评介作者的序;还有一本全是空白页,叫做《备忘录》;最后但不是最薄的,是阿丽埃蒂最心爱的布赖斯版《大拇指汤姆格言日记》,每天有一句格言。这本日记有一篇代前言,是一个叫大拇指汤姆将军的小人的传记,他娶了一个姑娘叫默西拉维妮亚邦普。本子上有一幅木刻画,是他们伉俪和他们的马车,马车的几匹小马和老鼠一样小。阿丽埃蒂不是一个愚蠢的姑娘。她知道马不可能和老鼠一样小,但她不理解,大拇指汤姆只有两英尺高,但对一个借东西的小人来说,他就像一个巨人了。
  阿丽埃蒂从这些书里学会了阅读,靠抄墙上那些字学会了书写。尽管如此,她并不一直记日记,她只是经常把那本日记拿出来,因为那些格言有时候能使她得到安慰。今天这句格言就是:“知足常乐。”下面有一行:“嘉德勋位始于1348年。”她把这本日记带到壁炉旁边,坐下来,双脚放在壁炉铁架上面。
  “你在那里干什么,阿丽埃蒂?”霍米莉从厨房叫她。
  “写日记。”
  “噢。”霍米莉叫了一声。
  “你叫我干什么?”阿丽埃蒂问道。她觉得很保险,霍米莉喜欢她写,霍米莉鼓励任何能提高文化的事。霍米莉本人是个可怜的文肓,连字母也不认识。“没事,没事,”霍米莉生气地说,乓的一声挪开锅盖,“待会儿再说吧。”
  阿丽埃蒂拿出她的铅笔。这是支白色的小铅笔,拴着一根丝线,是从一张舞蹈节目单上扯下来的,虽然如此,到了阿丽埃蒂的手里,这小铅笔就像是一根擀面杖了。
  “阿丽埃蒂!”霍米莉从厨房里又叫起来。
  “什么事?”
  “在炉火上扔点什么好吗?”
  阿丽埃蒂用足力气拿起膝盖上的大书,让它竖立在地板上,他们把燃料——煤屑和弄碎的蜡烛油——放在一个白镴芥末瓶里,用羹匙舀出来。阿丽埃蒂只舀了几粒,翘起芥末羹匙撒在火上,不去盖没火焰。接着她站在那里取暖。这是一个可爱的壁炉,是阿丽埃蒂的祖父用马厩一个旧苹果汁榨取器的嵌齿轮做的。嵌齿轮的辐呈星状地向外张开,火位于中心。上面是个烟囱,用一个颠倒的小铜漏斗做成。
  这小漏斗本来是一盏旧火油灯上的,这火油灯往日放在上面门厅的桌子上。一些管子把烟从漏斗口送到上面厨房烟道里。火用火柴棒点着,加上煤屑,火点起来铁就变热,霍米莉在铁辐上用银针箍炖汤,阿丽埃蒂则在上面烤食品。冬天晚上过得多么惬意呀。阿丽埃蒂把她的大书放在膝盖上,有时候读出声来;波德在那里楦他的鞋(他是一位鞋匠,用小羊皮手套改做带扣靴子——不过真可惜,他只给他的家里人做);霍米莉终于忙完家务,坐下来织毛线。
  霍米莉用大头针,有时候用织补针给大家织毛线衣和袜子。在她的椅子旁边,丝线团或者棉纱线团有桌子高,有时候她拉得太用力,线团会滚出开着的门,滚到外面都是灰尘的过道上去,阿丽埃蒂便被派去追它,把它滚回来时一路重新绕好。
  起居室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吸墨水纸,又温暖又舒服,还能吸水。霍米莉只要得到新的吸墨水纸就换,不过自从索菲姑妈卧床以来,德赖弗太太难得想到吸墨水纸,除非忽然来了客人。霍米莉喜欢不用洗的东西,因为在地底下晾干东西是件麻烦事。水他们可多的是,热水冷水都有,这得谢谢波德爸爸,他用管子接上了上面厨房的锅炉。他们在小碗里洗澡,这小盖碗原先是装鹅肝酱的。洗完澡出来得把碗盖重新盖上,免得人们把东两放进去。肥皂也有一大块,挂在洗涤处一枚钉子上,一条条切下来用。霍米莉喜欢用煤焦油味的,但波德和阿丽埃蒂愿意用檀香的。
  “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啦,阿丽埃蒂?”霍米莉从厨房里叫起来。
  “还在写日记。”
  阿丽埃蒂又一次拿起大书,放回她的膝盖上。她舔她那支大铅笔的笔尖,沉思着凝视了一阵。她允许自己(当她的确想起什么东西要写时)写上一小行,因为她毫不怀疑,她再也不会有第二本日记了,如果一页写二十行,这本日记她就能用上二十年。她已经写了近两年,而今天、3月22日,她读去年记的事:“妈妈发脾气。”她再想了一阵,最后在“妈妈”下面写上表示“同上”的符号“踁”,在“发脾气”下面写上“担心”。
  “你说你在干什么,阿丽埃蒂?”霍米莉从厨房里叫起来。
  阿丽埃蒂合上日记本。“什么也不干。”她说。
  “那就来帮我切洋葱,做个乖孩子。你的爸爸今天晚上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