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博弈_第五章 “浮华世界不再是个梦想”

发布时间: 2020-10-07 00: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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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浮华世界不再是个梦想”

(1857–1867)

* 这个时期的美国,经历了它历史上最大的创痛-南北战争。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前100年中人类最大的军事冲突,它的规模和破坏力都是此前人类无法想像的,而同样影响深远的是,如何满足这第一场现代意义上的战争的巨额资金需求,也为此后的战争融资提供了经典的范例。华尔街帮助北方政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战争融资,使它最终战胜了在财政方面陷入困境的南方政府,而成功地引导北方政府走向胜利的华尔街,也在战争所带来的巨大经济需求和为战争发行的巨额国债的催生下,走向了繁荣的牛市。

* 传统上,政府为战争进行融资,主要依靠征税和大量印钞,这是南北方政府都能想到并做到的。而华尔街上年轻的银行家-库克为北方政府所做到的是南方政府所没有想到的。他没有采用传统的私下里向银行和经纪商出售债券的方法,而是革命性地通过华尔街向公众发售战争国债。他告诉普通美国人,购买这些战争债券不仅是一种爱国的表现,也是一笔很好的投资。到战争后期,库克出售国债的速度已经超过北方政府为战争花钱的速度。而与此同时,严重依赖发行纸币支付战争费用的南方政府,此时的通货膨胀率是战前的9 000%。

* 南北战争给华尔街和纽约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繁荣。具有绝佳讽刺意味的是,在成千上万活生生的战士在前线失去生命的同时,一夜之间跃升为世界上第二大证券市场的华尔街使得纽约成为了一个繁华都市,”浮华世界不再是个梦想”。前所未有的牛市不仅给纽约带来了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生活,各种交易所也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华尔街上,场外交易所的交易量甚至一度超过了纽约交易所。有趣的是,因为日进斗金的经纪商们忙忙碌碌穿梭在华尔街上,没有时间再在中午的时候回家用餐,无意中造就了现代美国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文化之一-快餐文化。

* 北美洲这片新大陆上一个典型的自我奋斗式的英雄-范德比尔特,此时在华尔街登场了。这位16岁就向母亲借钱购买了第一艘驳帆船的冒险家,在航运事业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航线远至中美洲和欧洲。拥有巨额的财富并没有使范德比尔特裹足不前,在将近70岁的高龄,他看到了他所在的时代发生的一个深刻变化-铁路出现了。尽管他曾在一次铁路事故中差一点被这种在当时还远不能称得上完善的新生事物夺去生命,但他还是毅然决定涉足铁路事业。他开始在华尔街上逼空铁路股票。

* 依靠无与伦比的财力和超人的智慧,从未涉足华尔街的范德比尔特在华尔街最大的一次股票围歼战中傲视群雄,成功地击败了最老练的投机商,从而一举确立了他”之于金融,正如莎士比亚之于诗歌、米开朗基罗之于绘画”这样至高无上地地位。然而,随着铁路控制权大战愈演愈烈,在随后的年代里,他将不得不面对同样老谋深算的德鲁和另外两个年轻的投机家:古尔德和菲斯科-他们即将共同演绎一场华尔街上最为惊心动魄的搏斗。

中国有句古话:战争是由银子堆出来的。虽然单个战役的胜利与否取决于战斗时使用的策略、火力、勇气和运气,但从长远看,战争的最终胜利几乎总是属于那些能够将其经济实力有效转化为军事实力的一方。

美国南北战争是人类进入工业时代后的第一次大冲突,也是拿破仑陷落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间的100年中人类最大的军事冲突,其规模是空前,也预示了在即将到来的20世纪初期人类将要进行的全球范围的决战 ①。因此,南北双方都面临着战争时期前所未有、也无法预知的财政需求,都不得不想出办法来满足这一巨大需求,同时不对原本的经济结构造成过大的冲击。从某种意义上说,北方联邦成功地应对了这些挑战,而南方邦联未能做到,这对战争的最终结果起了重大的影响。

从一开始,战争双方都面临着极度困难的财政状况。由于从1857年开始的大萧条,此时华盛顿的联邦政府已经连续4年出现赤字,主要靠借短期贷款来弥补财政赤字。1857年联邦政府只有2 870万美元国债,1861年这个数字已经增加到了6 480万美元。1860年12月,当南方各州开始一个一个地宣布脱离联邦的时候,国库中甚至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国会议员的薪水。

1860年12月,联邦政府平均每天的费用支出只有17.2万美元,但是到了1861年的初夏,当战争打响的时候,每天的费用高达100万美元。到了这年年末,这一数字涨到150万美元。1861年12月,北方地区的大部分银行停止用黄金支付债务,几天后联邦政府也被迫如此。整个国家已经脱离了金本位,华尔街一片恐慌。”国家的根基已经动摇,”林肯(Abraham Lincoln)说,”我该怎么办?”

为大规模的战争进行融资有三种基本方法。第一,政府提高税收。到战争快结束的时候,联邦政府征税的范围几乎包含了任何可以征税的东西,个人所得也第一次被列为课税对象,大约21%的战争费用是通过税收支付的。从某种角度来讲,美国税收总署(IRS)的前身-美国税务总局(Bureau of Internal Revenue)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无疑是南北战争中最大的传奇之一。

第二种方法是开动印钞机大量印钞,这也是独立战争时期所使用的主要手段。在南北战争时期,联邦政府总共发行了4.5亿美元所谓的”绿背纸钞”(简称绿钞)①,占了战争费用融资的13%,并引发了战时通货膨胀,使价格水平上涨到战前的180%。而南方政府拥有的融资手段远远少于北方政府,它被迫不断印钞以支付超过一半的战争费用,这使南方的经济完全失去控制,发生了恶性通货膨胀,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南方的通货膨胀率达到战前的9 000%。

绿钞的发行给华尔街带来了意想不到但却十分有意思的影响。当绿钞和金币同时流通时,最古老的经济规律-格雷欣法则 ② 所说的”劣币驱逐良币”开始发挥作用了。当时虽然法律规定了绿钞和金币可以平价消费,但当消费者在实际支付中,总是首先选择使用绿钞,而不使用金币。金币很自然地从流通中消失,而被藏于千家万户的床垫下。但是金币在某些流通环节中是必需的,例如缴纳关税。(联邦政府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绿钞,但对自己却网开一面。)于是,华尔街上立刻出现了黄金交易和黄金投机。在开始的时候,纽约股票交易委员会允许在交易所里进行黄金交易,但是,人们发现,当北方军队取胜时,黄金的价格就下跌,当南方军取胜时,价格就上升,交易所委员会据此认为黄金的交易行为不够”爱国”,于1862年停止了黄金交易。为了满足对黄金交易日益增长的需求,场外经纪商很快将吉尔平新闻办公室(Gilpin’s News Room)作为交易所进行黄金交易,这个交易所显然是以其中一名组织者的名字命名的。它于1863年正式营业,任何人只要支付25美元年费就可以成为它的会员。

如同股票交易所一样,吉尔平交易所的黄金价格也与联邦军队的战绩是相反的走势。在葛底斯堡战役 ① 前夜,287美元的绿钞才能兑换100美元的黄金,创下了绿钞价格的新低。不用说,黄金的价格牵动着很多人的心,除了人们在一些必要的贸易环节和缴纳关税时需要用到黄金,因此黄金的价格和他们休戚相关以外,华尔街上数以百计的黄金投机者也希望通过预测双方军队的胜败来投机黄金以牟取暴利。只要比公众早几分钟得到前线的消息,就意味着巨大的财富,因此投机商们经常在北方军和南方军中同时安插为自己刺探消息的代理人,也因此经常比华盛顿更早、更清楚地了解即时战况。事实上,华尔街早于林肯总统知道了葛底斯堡战役的结果。

黄金投机商为了在黄金投机上获利,经常毫无感情地把赌注压在北方军失利一边,他们因此受到广泛的抨击和谴责。媒体经常称他们为”李将军 ② 在华尔街的左路军”,林肯总统则公开诅咒”所有这些罪恶的脑袋都应该被砍掉”。但是黄金交易商们无暇顾及这些批评,对于他们中的幸运者和投机高手来说,此时有太多的钱等着他们去赚。

在当时,黄金从卖方转交给买方的过程中充满了危险。在发生了几起大的黄金抢劫案之后,纽约银行开始充当黄金保管人,保证黄金安全地在银行内部转手。即使这样,风险依然存在。1865年,曾经在纽约股票交易所拥有过一个席位且信誉良好的凯特汉姆父子公司(Ketchum, Son & Company),伪造了纽约银行的几百万美元的黄金汇票,并且成功地提出黄金,一走了之。

1864年6月17日,国会颁布法令,规定在经纪商办公室以外的任何地方买卖黄金都属非法。这条法令除了关闭吉尔平交易所并将交易者驱赶到大街上之外,带来的一个主要后果就是加大了黄金和绿钞之间的差价。很明显,这个结局并不是国会想要的,所以仅仅两个星期之后这条法令就被废止了,吉尔平交易所又重新营业,而投机依然和以前一样疯狂。包括J·P·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利维·P·莫顿(Levi P. Morton,后来当选为美国的副总统)、贺瑞斯·克拉克(Horace Clark)、范德比尔特的女婿在内的股票交易所的会员和华尔街人士,都意识到了黄金交易是无法避免的,于是在当年10月,他们一起创建了纽约黄金交易所(New York Gold Exchange),它很快被人们称为”黄金屋”。

据当时的人回忆说,这个黄金屋像一个”阴冷潮湿而充满怪味的大洞穴”,屋里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钟形标度盘,上面只有一个指针,这个指针用来显示黄金的当前价格。这个指针稍微动一下,就有黄金交易商发财或夭折。虽然黄金屋已经比先前杂乱无序、充满投机的吉尔平交易所(它在黄金屋开始运作以后就关门了)进步了很多,但对于那些心脏或神经比较脆弱的人来说,这个地方依然使他们望而却步。

为战争融资的第三个方法是借款。联邦政府也的确这样做了,并且借款的规模超过了此前任何其他国家所能想像的。1861年美国国债总额只有6 480万美元,到1865年已经激增到27.55亿美元,增长了42倍之多。战前政府支出总额从未超过7 400万美元,但到了1865年,仅利息支付一项就是战前政府支出总额的两倍多。

联邦军队在布尔溪战役 ① 遭受惨败几天之后,财政部长萨蒙·P·切斯(Salmon P. Chase)亲自到华尔街以7.3%的年利率发行5 000万美元的债券,他选择这个利率显然是为了使100元面值的债券每天能产生两分钱的利息。虽然他筹集到了这笔款,但切斯清楚地意识到这样一笔资金对当时的华尔街银行来说已经很难负担,而对于政府的长期需求来说,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显然,原来的借款方式已经无法满足政府需要了。幸运的是,陪伴财政部长去纽约的是一个名叫杰·库克(Jay Cooke)的年轻银行家。库克的父亲是个律师兼国会议员,库克在俄亥俄长大,此后定居费城,就在内战打响时,他在费城开了一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私人银行。于是联邦政府请库克(他的父亲和切斯是老相识)作为代理人来帮助发行一系列5~20年期的新债券,这些债券可以在5~20年之内赎回,年利率6%,用黄金支付。

库克改变了以往把债券私底下出售给银行和经纪商,这些银行和经纪商再将这些债券作为储备持有的传统模式。这一次,库克在报纸和传单上广泛宣传要发行的债券,并说服财政部将这次发行的债券面值缩小到50美元。他在报纸上讲了很多故事,告诉美国普通的工薪阶层购买这些债券不仅仅是一种爱国表现,也是一笔很好的投资。债券销售的成功远远超出了原先最乐观的估计。

在南北战争前,美国持有证券的人数远不到总人口的1%。除了富人以外,一般美国人还是习惯于把多余的现金藏在床垫之下,但是库克使得有5%的北方人口购买了国债。到战争结束时,库克卖国债的速度已经比政府战争部花钱的速度还快。

随着大量债券的流入和大量债券持有者加入到金融市场,华尔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尽管股票市场在战争爆发时狂跌-股票市场几乎总是这样,但投资者随后开始意识到战争将旷日持久,不仅可交易证券的数量将大大增加,而且政府大量的支出将流向诸如铁路、钢铁厂、纺织厂和军工厂等公司,而这些公司产生的利润将流入华尔街,与此同时这些公司也要从华尔街获得急需的资本。

华尔街历史上最繁荣的牛市即将开始。

* * *

华尔街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世界第二大证券市场,仅次于伦敦证券市场。在这疯狂的增长之中,纽约股票交易所依然在每天的上午10∶30和下午1点举行两次竞价拍卖,这显然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巨大的交易需求了。其他的交易所也随之开始涌现出来,吸收这些过剩的交易量,就像在19世纪早期和中期的华尔街牛市时期一样。其中有一个名称不雅的”煤洞(Coal Hole)交易所”,起先只是在地下室进行交易,但很快它的交易额超过了纽约股票交易所(纽约股票交易所在1863年以前被称作常规交易所(Regular Board),1863年以后改名为纽约股票交易所,这个名字一直延用至今)。

煤洞交易所在1864重组为公开经纪人交易所(Open Board of Brokers),虽然仅存在了短短的5年时间,但对华尔街的发展却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影响是:它抛弃了原先证券交易所惯用的那种坐在自己席位上”绅士式”的拍卖方式(纽约股票交易所此时还采用这种交易方式),而采取了连续竞价的拍卖方式。经纪商可以在交易大厅不同的指定位置同时进行不同证券的交易,这些位置仍然叫交易席位(或称交易台或交易柱)。这来源于路边交易市场的交易方式,因为在路边交易市场上,交易商们聚集在不同的街灯灯柱旁进行不同股票的交易。

仭 这种新的交易系统不仅可以让人们更加准确地知道市场价格,而且也使交易量大为增加。到1865年,公开经纪人交易所(重组后的煤洞交易所)的交易量已经达到了纽约股票交易所的10倍之多,纽约股票交易所第一次遇到了对其在华尔街上独一无二地位发起真正挑战的对手。它的领导人开始意识到他们以前在华尔街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交易所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进行改革。

据估计,到1865年,华尔街的年交易量已达到了空前的60亿美元。”很多经纪人每天可以赚取800~1 000美元的佣金,”詹姆斯·K·迈德伯瑞在1870年指出,”在当时,1 500美元相当于一个相当不错的中产阶级一年的收入。””全民都加入到这个行业之中,办公室挤满了人……纽约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繁荣过。百老汇停满了车,时尚女装的经销商、服装生产商和珠宝商都大发横财。在周末的第五大道和平日的中央公园都会举行各种盛大而精彩的露天表演,从来都没有如此丰盛的晚宴、隆重的招待会和盛大的舞会。城市的大道被各种华美和奢侈的物品装点,让人惊叹不已。终于,浮华世界不再是个梦想。”与此同时,在真正的战场上,成千上万的战士在这场内战中死亡,阵亡人数超过了以前全部战争中死亡人数的总和。

受1857年大崩溃影响而倒闭的矿业交易所在1870年重新开业了,而且很快就开始大量交易诸如乌拉乌拉古尔奇黄金开采及加工公司(Woolah Woolah Gulch Gold Mining and Stamping Company)之类的股票。其中有些公司是合法的,有些则完全是骗子公司,有些则兼而有之。当时的一个华尔街人士报道说,一个叫作加纳希尔(Garner Hill)的公司以高价发行100万股,首次募集资金达到160万美元,公司早期的投资者除了最早投入的3万美元和后来扔进去的7万美元应急费用外,可以净赚150万美元。

另外一个交易所-石油交易所(Petroleum Board)也在1865年成立,当时,为开发宾夕法尼亚州油田而成立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石油交易所就是用来交易这些公司的股票。爱德温·德雷克(Edwin Drake)于1859年第一次在宾州开采到石油。由于石油还是一个新生事物,其未来前景还不明朗,有的人认为石油未来的主要用途将在医药或者化妆品方面,例如可以用来制造发油等。这些不确定性增加了石油交易所的投机性。

许多经纪人并没有正式的组织来开展业务,有的人甚至连办公室也没有。当市场对他们不利的时候,他们就常常从市场中消失了,只剩下那些两手空空的债主。1857年出现的一个新词-街头流浪者(guttersnipe),用来形容那些场外经纪人。但是到了1863年,他们在场外的交易量已经多达每天100万股。

在这种交易的狂热中,经纪人中午不再有时间回家吃饭,而南北战争前他们每天可以有规律地回家吃午饭。为了满足经纪人在紧张工作中吃饭的需求,快餐店第一次出现了,从此快餐店成为了每一个美国城市商业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美国人的快餐情结正是从华尔街开始发展起来的。并且,100年之后,也正是通过在华尔街上市,快餐业才在20世纪60年代从夫妻店发展为全国性的连锁店。

当白天的正常工作时间结束,大街上的交易由于天黑无法再进行的时候,经纪人们就转移到纽约北城的非正式交易所(其中最主要的交易所座落于麦迪逊广场纽约最时尚的酒店-第五大道酒店)进行晚间交易。有一段时期,纽约可以一天24小时进行交易,这种情况在以后的一个多世纪里再也没有发生过。

由于同时有很多交易所进行交易,经纪人和投资者数量也不断膨胀,对市场的监督和管理几乎根本不存在。南北战争前华尔街还只是一个小地方,每个人都相互认识,并不需要很正式的市场监管,就像在自家后院举行橄榄球赛一样,大家自觉遵循同一规则。但是现在情况完全改变了,”人人为己,概不退货,买者当心”成了这场新游戏的惟一规则。

这时候,另外一些新的人物被吸引到华尔街来了,这些人的名字我们至今还杠熟悉,他们中有袎人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也有袎人的影响至今尚存,例如约翰·托宾、伦纳德·杰罗姆(温斯顿·丘吉尔的外祖父)和他的兄弟阿迪森,弗兰克·沃斯(已故戴安娜王妃的曾曾祖父)、亨利·克鲁斯、J·P·摩根、杰·古尔德和詹姆斯·菲斯科。但是有一个人,即使是在这些历史巨人之中也赫然屹立,傲视群雄,他就是科牧利厄斯·范德比尔特(CorneLius Vanderbilt)。他既不是一个经纪人,也不是银行家,他从来不做投机活动,甚至基本上不涉足华尔街。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后15年里,他成了这场大博弈的最重要的参与者。

范德比尔特于1794年出生于纽约斯坦顿岛上,他的父亲在斯坦顿岛上拥有一块农场,站在农场上可以俯视纽约湾。他的父亲供养着一大家子人,并不是一个很有雄心的人。在范德比尔特的幼年生活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他母亲。他出生时就很强壮和活泼,6岁的时候,在一次和比他大两岁的隔壁家的童奴的赛马比赛中,他差一点把自己的马淹死了。(虽然在那个时代种族歧视相当普遍,但范德比尔特绝不是一个势利的人,更不是一个种族歧视者。在晚年,他已经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但当再次遇到童年时代的玩伴时,他邀请这位已经成为卫理公会派教徒 ① 的朋友到自己家中,并且盛情款待了他。)

虽然范德比尔特很聪明,但是他对于那些抽象的理论非常厌烦,尤其那些在18、19世纪之交十分常见的生搬硬套、死记硬背的教育模式,更是让他无法忍受。尽管他在学校呆了6年,远远超过大多数他的同龄人,但他还是没有掌握那些繁琐的英语语法和单词拼写。后来,他以多次严厉批判这种教育模式而闻名。

在他16岁时,他就渴望开始自己的事业。一次,在里士满港口一艘待售的帆驳船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机会。蒸汽机出现以前,由荷兰人引进的这种帆驳船是纽约港主要的运输工具,平底双桅杆的帆驳船最长可达18米,宽7米,有足够的空间来装载货物。由于吃水浅,它们几乎可以在纽约的任何水域自由航行。

范德比尔特向他的母亲借了100美元来购买这艘帆驳船,这在1810年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母亲和他做了一个很苛刻的交易,母亲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在他生日以前把一块未经开垦的8英亩土地清理干净,并且犁好种上作物,她就会给他钱。当时离他的生日只有4个星期了,但范德比尔特把一些邻居小孩组织在一起及时完成了这个任务。

范德比尔特在他晚年回忆说:”当我在60年前的5月里那个明亮的早晨,第一次踏上自己的帆驳船,升起帆,把手放在舵柄上的时候,我有一种真正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甚至比我后来在哈莱姆逼空战役中挣到200万美元时还要强烈。”范德比尔特的职业生涯是从在斯坦顿岛和曼哈顿之间运送旅客开始的,很快他就成为这个港口公认的最可靠的船长。在第一个运输旺季结束的时候,他不但还给她母亲的100美元,还多给了她1 000美元。

1812年的战争确保了范德比尔特事业的成功。军队需要他们能够完全信任和依赖的船运商向保卫纽约港的要塞运送物资,虽然范德比尔特的报价与其他运货商的报价相比并不是最低的,但他们还是和他签了合同。在那个年代,大部分情况下,纽约的船运生意并不是靠合同就能保住的,更准确地说,是看谁先抢到生意,然后还要有办法保住它。范德比尔特很快就证明了他的厉害,他身高1.83米,远远高于同时代人的平均身高,他肩膀宽阔,直到中年还有强壮无比。在1844年他50岁的时候,他率领着亨利·克莱 ① 的支持者沿着百老汇游行,当一个绰号是”扬基沙利文”(Yankee Sullivan)的坦慕尼派的强硬家伙(他同时也是当时纽约最好的拳击手)上前抓住了他的马缰绳,愤怒的范德比尔特从马上跳下来无情地痛打了他一顿。

到1817年底,范德比尔特估计他已经有了9 000美元,同时他还拥有数目可观的一支帆船运输队,但是他还是时刻关注着出现的任何新的变化和机会。他很快就在蒸汽船中看到了光明的前景。他卖掉他的帆船,开始为托马斯·吉本斯(Thomas Gibbons)工作,成为吉本斯一艘名为”斯托廷格”(Stoudinger)蒸汽船的船长。这艘蒸汽船船体很小,绰号”老鼠船”,航行于纽约、新布朗斯维克和新泽西三个港口之间。

在当时,吉本斯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纽约州政府把在纽约水域经营蒸汽船航运的垄断权授予了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罗伯特·利文斯顿(Robert Livingston,他出资建造了第一艘成功进行商业化运作的蒸汽船-罗伯特·富尔顿(Robert Fulton)的”克莱蒙特号”(Clermont)。立法机构还傲慢无理地将利文斯顿的经营水域定义为从纽约水域一直延伸到新泽西海岸涨潮时的高位水线。不用说,大部分人都对这项垄断立法不满。范德比尔特是一个天才的舰船设计师,他说服了吉本斯根据他自己的设计建造了一艘更大的蒸汽船,并且将这艘船命名为”贝娄娜号”(Bellona),贝娄娜是罗马女战神的名字,当时的纽约人深谙历史,马上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①。

一方面,范德比尔特每天驾驶着”贝娄娜号”,机灵地躲避着来自利文斯顿的追捕,另一方面,吉本斯在法庭上争取他们自己的权利。利文斯顿公司曾经设法贿赂范德比尔特,允诺只要范德比尔特改变立场,公司就会给他每年5 000美元的高额年薪但是他拒绝了,他说”我将会一直陪伴吉本斯先生渡过难关”。范德比尔特被人冒犯时,一定会无情反击,尤其在他被别人出卖时,他更是冷酷无情,他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一个同时代的人这样写道:”他说到做暯,同样,他的恐吓和威胁也言出必行。”

1824年,吉本斯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最高法院的法官们葋得一致意见,首席大法官约翰·马歇尔(John Marshall)宣布利文斯顿的垄断违宪,因为只有联邦政府才对跨州商事有裁决权。这一案例,史称”吉本斯对决奥格登案”(Gibbons vs Ogden),无疑是最高法院作出的几个最重要的决定之一,因为它确保了美国的经济向着真正的共同市场的方向发展。虽然,在当时”华尔街”的概念还几乎不存在,但范德比尔特等人在追求他们自己的利益的过程中,已经无意识地推动华尔街甚至整个国家向前发展,这是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在现实世界中的最好例证。

范德比尔特为吉本斯工作到1829年,之后他自己也拥有了一艘蒸汽船。他的第一艘蒸汽船叫”卡罗琳号”(Caroline),以他姐姐的名字命名,这艘船最出名的事情是以从尼亚加拉瀑布上跌落而结束了它的航程,不过那已经是在范德比尔特把它卖出以后很久的事情。在那个蒸汽机以”集体屠杀人类”而闻名的时代,范德比尔特从没有因为失火或者海难而损失过一艘船。到1840年,范德比尔特已经是美国最大的船东了,美国《商业日报》(Journal of Commerce)称他为”船长”,同时代的人都这么叫他,历史上人们也这么称呼他。

范德比尔特总是一个最有力的竞争者。范德比尔特相信自己会比任何其他人更好、更便宜、更快地经营船队,所以他总是单枪匹马攻击一小撮船运商组成的卡特尔,而那个时代,卡特尔在蒸汽船领域里十分盛行。卡特尔经常发现,与范德比尔特竞争要比花钱让他离开昂贵得多。而范德比尔特也乐于接受用袓议解决争端的方式,随后,他便带着他的船队换一个地方去和新的对手竞争。到1850年,他的商业活动领域已经扩展到了中美洲和欧洲,他甚至亲自开辟了一条穿越尼加拉瓜的航线。而在欧洲,他发现,甚至连他也竞争不过享受大量政府补贴的英国卡纳德海运公司(British Cunard Line)。到美国南北战争开始的时候,范德比尔特可能已经拥有了高达2 000万美元的财富。

但是,再一次,范德比尔特看到了他所在的时代发生的另一个的深刻变化。在19世纪50年代后期,他看到了铁路的前景。”船长”长期以来对这项新技术有一种反感,他的这种反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1833年,当铁路刚刚登上历史舞台,他就和这个新的事物有过”关系”-他遭遇了美国历史上第一起重大铁路事故,并且差点因此而丧命。事故发生时,火车在以每小时24英里(约40公里,在当时已经算是高速了)运行,范德比尔特所在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全部在这次事故中丧生,只有他幸免于难。他从车厢中被甩了出来,被火车拖了一段距离后,最后被甩到了路基上。他的几根肋骨摔断了,肺也被刺穿,直到几个月之后才康复。

早在1854年,他就开始密切关注纽约-哈莱姆铁路(New York and Harlem Railroad)。这条铁路从纽约出发,延伸到和奥尔巴尼隔哈德逊河相望的一个地方。他会带着午餐,从铁路线的这一端骑马走到另一端,然后再返回。有一个售票员回忆道:”当我收完票以后,船长经常会缠着我问一些关于哈莱姆铁路的问题,比如,我们每天能运多少加仑牛奶,我们有多少机车,性能是否良好,农民是否爱护铁路等。”

在快到70岁的时候,范德比尔特已经成为美国当时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就在这时,他决定放弃所钟爱的蒸汽船并开始涉足铁路事业。为此,他知道他必须来到华尔街,因为,哈德逊铁路和哈莱姆铁路的股票成为华尔街市场的龙头股已有多年。

* * *

范德比尔特无疑是19世纪最伟大的铁路经营者,但他却从来没有修建过一条铁路。相反,他购买铁路,并以无与伦比的效率来经营、扩张,尽一切可能把它们的作用发挥到极限。当时,大家普遍认为,哈莱姆铁路既不重要,也没有前途,它于1852年建成,所经过的大部分地区是日趋衰落的乡村。南北战争前,这条铁路的客运收入仅有一年超过了50万美元,货运收入也只有在1859年超过了这个数字。即使以19世纪中期的标准来衡量,这点收入也是微不足道的。1863年3月,《纽约先驱报》报道说:”在所有交易的铁路股票中,哈莱姆股票的内在价值最低。”

但是”船长”注意到了其他人所忽视的东西。纽约-哈莱姆铁路,和在它西边几英里的竞争者哈德逊铁路,是仅有的两条能够直接通到曼哈顿岛的铁路,它们的铁轨直通到纽约市的心脏。哈莱姆铁路沿着第四大道,即现在的公园大道,最早的时候可以一直到达纽约的第26大街。但是纽约的市政委员会很快就明令规定,那些危险而又污染空气的火车只能停在第42大街的北面,这也是中央车站(Grand Central Terminal)座落在42街的原因。从纽约东面如纽约州或纽黑文过来的火车,必须向哈莱姆铁路付费之后,再通过它进入纽约市。而从纽约西边过来的火车则被哈德逊河隔断,停在特洛伊镇的南面,那时哈德逊河上还没有建桥。

范德比尔特亲自仔细考察了哈莱姆铁路之后,进一步认识到哈莱姆铁路的管理不善。怀着开拓蒸汽船事业时同样的自信,他相信他能以远远高于其他人的效率来经营这条铁路并盈利。同时他还看到另外一个赚钱的机会:州立法机构在授予哈莱姆铁路运营权的同时,还授权市政议会在其认为合适的情况下,可以给予哈莱姆公司经营纽约市内公交线路的经营权。于是,范德比尔特开始搜集筹码,买进哈莱姆铁路的股票。

要想从市议会获得公交线路的经营权,就必须像贿赂州议会一样贿赂市议会的议员。但至少市议会比州立法机构要小得多,因此贿赂成本也就低一些。市议会议员们无疑是被哈莱姆公司养肥了,而哈莱姆公司也因此获得了最好的公交线路的经营权:贯穿纽约最大最繁忙的街道-百老汇大街全程的线路,那个时代的一个作家估计说,这条线路每年会有多达2亿人次的客流量。除了向市议会议员个人大量行贿之外(议员们当然还利用内部信息,用他们自己的账户购买了大量的哈莱姆股票),哈莱姆公司还答应把运营这条路线年收入的10%上交纽约市政府。

范德比尔特并没有参与哈莱姆公司的管理,但他一直在持续地买进股票,尽管很多华尔街人士认为哈莱姆是一只可以来做空的好股票。福勒写道:”船长涉足华尔街的这趟混水,他并不对自己所做的事保密,他只是平静地把看空哈莱姆的人抛出的大量股票收入囊中。”

卖空者在等待哈莱姆股票价格的狂跌,而且一度似乎获得了有利于他们的信息。1863年4月23日,哈莱姆公司的百老汇线路经营权的法案得以通过,此时哈莱姆股票价格只有50多美元。到5月19日的时候,价格已经涨到116.875美元,但就在那天,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卖空哈莱姆。而在这个卖空狂潮的背后,最大的卖家就是范德比尔特的”老朋友”-丹尼尔·德鲁,他是哈莱姆公司董事会的董事。

价格下跌到了80美元,但是范德比尔特继续地买进。”每当有人卖空股票时,总有一只巨大的手伸出来把它们接住,它们随即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仿佛被锁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盒子里。”

卖空的原因在6月25日开始明了,当天下午,市议会突然取消了他们两个月前颁给哈莱姆公司的百老汇线路经营权。哈莱姆的股价就像”一只被击中的鸟”一样直线下降到72美元,华尔街的卖空者满怀希望地等着范德比尔特第二天大出洋相。

但是第二天股票价格并没有下跌,相反它骤升到97美元,第三天达到了106美元。《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当天解释道:”哈莱姆股票的主要持有人是范德比尔特先生和他的朋友,只要卖空者愿意继续卖给他们哈莱姆股票,他们在银行里随时有足够的现金来支付,而卖空投机者卖空的哈莱姆股票总数已经超过了哈莱姆的总股本。”

这些卖空投机者在卖空合同到期的时候,只好向范德比尔特购买哈莱姆股票来进行交割,最后,从没有涉足过华尔街的范德比尔特在华尔街历史上最大的股票逼空战案中击败了美国最老练的投机商。6月29日,星期一,当《纽约先驱报》报道说,卖空者可能需要5万股股票才能履行合同的时候,原先卖空哈莱姆进行投机的市议会议员看到大事不好,立刻改变原来的立场,重新将公交线路经营权授予哈莱姆。范德比尔特于是允许股票价格下降到94美元,以便这些他将来还可能用得着的市议会议员以这个价格买到股票,他们从卖空合同中解脱出来。

《纽约时报》对此显然很高兴,报纸上这样写道:”在这场较量中公众的同情心完全站在了范德比尔特这边,华尔街上的人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庆贺无耻的市议会操纵股票的企图彻底破产,并得到了加倍的报复。”

范德比尔特虽然放过了将来也许会有用的市议会官员,但对于华尔街上的投机商他就没有那么仁慈了。整个夏季,在卖空阵营的一片咒骂声中,他一点一点地推动股票价格上涨,直到做空投机商最后以180美元的价格平仓。至此,范德比尔特不仅买下了哈莱姆铁路公司的控制权,而且他自己的财富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大笔。

与此同时,”船长”也在持续买入哈德逊铁路的股票,这条铁路沿着哈德逊河的东岸一直延伸到东奥尔巴尼,在那里通过一个渡船连接到纽约中央铁路,该铁路平行于伊利运河延伸到布法罗。到1863年,范德比尔特已经成为哈德逊铁路公司董事会成员,并且是最大的大股东之一。

显然,一些没有参与卖空哈莱姆股票的投机者认为,因为此时范德比尔特正身陷哈莱姆逼空战中,他们有机会利用哈德逊铁路股票做些文章了。正当哈莱姆股价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发起了对哈德逊铁路股票的卖空袭击。他们卖空哈德逊,迫使对手增加保证金,制造恐慌,使得股票价格进一步下降,企图最终在低位平仓以大赚差价。

范德比尔特立刻反击,他让他的经纪人买断市场上所有的”卖方选择权”(seller誷 option)。在那个时候,股票买卖通常在做完这笔交易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才真正交割,通常是10天、20天或者30天,确切交割的时间则由某一方决定。如果交割的时间由买方决定,称为”买方选择权”(buyer誷 option);如果交割的时间由卖方决定,称为”卖方选择权”。当时大部分的卖空操作并不像现在这样通过借进股票来实施,而是通过卖出”卖方选择权”来进行。这些卖方和买方”选择权”有别于现代期权 ①。现在的看涨期权(call option)和看跌期葓(put option)都只有葓利而没有义务去履行合约。

在买进了所有的卖方选择葓以后,范德比尔特和他的同伴事实上宣告了他们正准备逼空哈德逊股票,但是范德比尔特脑海里酝酿的计划比逼空更为高妙,正如金融家罗素·塞奇(Russell Sage)速说,范德比尔特将要证明”他之于金融正如莎士比亚之于诗歌和米开朗基罗之于绘画”。

由于有哈莱姆股票战役的牵扯,许多投机商认定此时范德比尔特肯定资金不足。对此”船长”并没有辟谣,相反,他让他的经纪人与其他经纪人进行接洽,希望让他们帮他”倒”这只股票(turn the stock),这让那些投机商更加相信他们的猜测是对的。”倒股票”是股票逼空者可以以最少的现金实现买断股票的手段-当然,这种手段风险很高,要求有非常好的运气。”倒”股票时,股票的逼空者会先把股票卖掉,然后以稍高的价格从股票的买方手里买进”买方选择权”,这样,他就可以把现金保存下来。但是,问题是股票的买方并没有义务为逼空者持有这支股票而不卖出,如果他认为逼空将要失败的话,正如事实上大部分逼空的结果一样,他会卖掉股票,而当他必须履行”买方选择权”的义务的时候,他可以再从市场上以较低的价格买进股票,并从中获利。

许多卖给范德比尔特”买方选择权”的经纪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并信心满怀地认为,范德比尔特是因为资金链行将崩溃,才这样铤而走险,于是,他们立刻把哈德逊铁路股票卖掉。但是他们错了,范德比尔特有足够的钱。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结果,他们把股票卖给了实际上在为范德比尔特工作的经纪商,而根据合同的规定,他们必须在以后的某个时间将这些股票交付给范德比尔特。

1863年7月上旬,范德比尔特收网了。当合同到期的时候,卖空的投机商们到市场上去购买哈德逊股票,却发现市场上根本没有卖家,因为所有的哈德逊股票都在范德比尔特的手里。股票价格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112美元飙升到180美元,范德比尔特开始要求那些投机商履行合同向他交付股票。这些可怜的倒霉蛋们只得面对市场上惟一的卖主,那就是范德比尔特。范德比尔特生性宽宏大量,他并没有坚持让那些深陷于自己构筑的陷阱中的卖空投机商们立刻履行合同。反之,他愿意借给他们此时所必需的股票,但每日的利息高达5%。

就这样,正如格兰特将军夺取维克斯堡 ①,正如西半球最伟大的战役-葛底斯堡战役决定了美国的命运,正如在纽约最大的一次暴乱后街道上陈尸累累,范德比尔特在华尔街的坎尼战争(Battle of Cannae)中扮演了汉尼拔 ② 统帅的角色,他两次围歼熊市投机商,给他和他的同伴带来了300万美元的巨额财富,这次逼空战也被公认为金融操纵史上的杰作。《纽约先驱报》在7月13号宣称:”华尔街市场上从未看到过这么成功的股票逼空”。

接下来第二年,法院裁定,除了30年前已经授予的公交路线的经营权以外,市议会无权继续授予任何新的经营权。而此时百老汇线路已经开工建设了,范德比尔特只好到奥尔巴尼去寻求帮助了。毫无疑问,他花了大量的银子,从州议会和州长那里得到了该法案将顺利通过的承诺。丹尼尔·德鲁和其他一些人也跑到了奥尔巴尼去为这个法案的通过而作证。但德鲁本性难改,像以往一样,他又耍了一次是两面派。他私下里偷偷告诉议员,如果他们卖空哈莱姆股票,然后把这个法案”枪毙”掉,他们可以猛赚一笔。

德鲁的计划几乎就是前一年春天使市议会官员损失惨重的投机计划的翻版。纽约州政府的官员们怎么会被这样一个计划诱惑,至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E·C·斯特德曼,19世纪60年代华尔街上的一位老手,在19世纪末回忆道:”在1864年的春天,奥尔巴尼的政客们应该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不到一年以前,纽约市的政客们是如何因为卖空这只股票而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他们还是愚蠢地急不可耐地开始了这一计划,仿佛范德比尔特曾被证明是不堪一击的。或许是这些政客通常密谋攻击的目标-公众财富-近来被保护得太好,使他们无法下手,或许在那个年代政客敲诈私人企业不如现在来得方便,或许他们经常在这样或那样的突袭中大获成功,并陶醉于由此带来的巨额财富之中,以至于他们的智商降低到了一只刚刚尝过猎物鲜血的野兽的水平。”

可以肯定的是,尽管范德比尔特富有得令所有对手都感到恐惧,但其资产的流动性还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那种程度。他手里持有大量的哈莱姆铁路和哈德逊铁路的股票,也很不情愿用这些股票作为抵押来获取贷款。德鲁曾预测哈莱姆股票价格会迅速上升,现在看来是正确的。1864年年初,哈莱姆股票价格为90美元,到3月26号则已经涨到了140美元。百老汇线路法案听证会委员会的报告似乎对该法案不利-这通常是一项法案将被束之高阁或否决的前兆,哈莱姆股票的价格立刻跌到101美元。如果议员们选择在这个价格把他们在高价卖空的股票买回来平仓的话,他们就已经可以赚取一大笔钱了。但显然,他们或者是没有听到过,或者是听说过但没有遵从过华尔街最古老的真理:看多的人-“牛”(bulls)能挣钱,看空的人-“熊”(bears)也能挣钱,就是贪婪的人-“猪”(pigs)不能挣钱。他们没有选择平仓,他们期望股价会跌到50美元。

范德比尔特悄悄地把他的同伴召集到一起,他们中比澫出名的是约翰·托戹和伦纳德·杰罗姆。他们筹集了500万美元以上的资金-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数字,然后开始买进市场上所有出熔的哈莱姆股票。3月29号,哈莱姆股票在当天纽交所的第一次拍卖的价格是109美元,在下午的拍卖中涨暯了125美元。禎4月底,这个数字变成了224美元,范德比尔特和他的同伴被告知他们此时拥有13.7万股哈莱姆股票,但哈莱姆股票总共才发行过11.1万股。差额部分是空头们多卖空的股票。

福勒写道:”500个强人,他们头脑聪明,深谙生财之道。”但是他们现在深陷于范德比尔特的陷阱之中。当被问到下一步他会怎么做时,范德比尔特怒吼道:”让股价升到1 000美元。”

幸运的是,伦纳德·杰罗姆劝说范德比尔特发一点仁慈来缓和一下,这样对他自己也有利。他告诉范德比尔特,如果哈莱姆股票升到1 000美元,华尔街一半的机构将会面临倒闭,造成的恐慌将如此巨大,以至于无人能预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船长”最信赖的经纪人亨利·克鲁斯在他的回忆录中高兴地写道:”在普照人间的自然之光的感召下,在杰罗姆富有远见的劝说和恳求下,像古埃及的法老王允许以色列人离开埃及一样,范德比尔特终于答应放了那些议员-允许他们以285美元的价格购买哈莱姆股票。”

第二场哈莱姆股票逼空战就这样结束了,而且以后永远也不会有第三场了。确实,对于当时整整一代华尔街人来说,”卖空哈莱姆股票”也就等同于”陷入困境”。

直到他1877年逝世,范德比尔特都一直享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声誉和地位。1869年英格兰的《弗雷泽杂志》(Fraser誷 Magazine)报道说:”与其他所有的华尔街人相比,范德比尔特像一只具有皇家高贵气质和高尚品德的雄狮,屹立在豺狼和虎豹遍布的沙漠中。”

但是,即使在华尔街享有巨大的影响力和崇高的声望,范德比尔特却从来不属于华尔街。他的目标是建立一个铁路帝国,而不是买卖铁路股票。1867年在应邀成为纽约中央铁路的总裁之后不久,他很快就把纽约中央铁路和哈德逊铁路合并了。这样他就把自己推到了与伊利铁路直接竞争的位置上。伊利铁路同样从纽约起到布法罗止,只不过其沿途的地理条件相对较差。假如伊利铁路经营良好,范德比尔特无疑也不会过多在意它的存在,因为他有足够的竞争优势,会获得”一头雄狮”在这个运输市场中应得的份额。

但是伊利铁路很快就被掌握在丹尼尔·德鲁和两个年轻人-杰·古尔德与詹姆斯·菲斯科的手中。在这”三驾马车”中,德鲁做事毫无顾忌,古尔德在金融方面是个天才,而菲斯科长袖善舞,他们的传奇至今仍在流传。他们三个的联手给范德比尔特带来了无尽的烦恼。范德比尔特迫不得已,决定到华尔街收购伊利股票来控制伊利铁路,这时,地狱之门打开了。

同一时代的西方和东方

在这个时代……

1854年 范德比尔特涉足铁路业。

1861年 美国南北战争爆发。

1861~1864年 华尔街黄金投机热。

1863年 林肯签署《解放宣言》。华尔街爆发哈莱姆铁路股票逼空战。

1865年 南方邦联军投降,美国南北战争结束,林肯遇刺。

1867年 美国从沙俄手中购买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从而使美国边界线扩大到北冰洋。

也在这个时代……

1851~1864年 中国发生太平天国运动。

1858年 中美签订《中美天津条约》。

1858年 中俄订立《瑷珲条约》

1860年 北京被英、法联军占领。

1862年 中国开始模仿西洋技术,洋务运动开始。

1894年 中日甲午战争。

1895年 中日签订《马关条约》。
围绕伊利铁路的股权争夺战充满了硝烟和血腥,股市操纵者们肆意囤积股票,立法官员们与他们狼狈为奸,而当时美国社会政府腐败的屡见不鲜和证券法规的严重确失,使这一切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谁能责备他们–他们现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